那年,我與如來有個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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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與如來有個賭約 標籤:你不知道將來有多好
我是一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四處漂泊的流浪兒,從不知家謂何物。我很窮,窮得衣衫不整,十個腳趾頭終日與大地無休止地親吻。唯一完整的,也是僅有的只有這條命了。雖然我很窮,但是從未做過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勾當。我窮的光明磊落,窮的不卑不亢,窮的有骨氣。
那一年,我流落至狀元城,結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乞丐。我的流浪生活才暫且告一段落,過上了居有定所的日子。
關於這座城,為何叫狀元城?我從未去細究,因為我很忙,忙的飯都不能按時吃。有時一天僅能吃到一餐。災荒連年的,能討到吃的實在不易。據我這兩年的所見所聞,也不曾聽說這狀元城裡出過一個狀元,即使有,那也與我無關。
我的那幾個朋友,年齡大都與我相仿。生活背景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淪落在此靠乞討為生。相同的職業和背景,使我們的感情親如兄弟。
記得我初到狀元城正趕上梅雨季節,半個多月來,陰雨綿綿不絕。街上空蕩蕩的,家家都關門閉戶。我獨自在雨中倍感凄涼。當時,我已飢腸轆轆,破爛的衣衫濕漉漉地緊貼着我單薄的身體。我一連敲了數家的門,遭到的不是冷漠就是謾罵。我舉步維艱落魄地走出街道。
在郊外發現了一座破敗的廟宇,我欣喜不已。廟宇因年久失修,門已掉了一扇,另一扇安在的門也即將壽終正寢。這時能找到一處棲身之所多麼不易啊,還奢求猶豫什麼呢?我強打精神,加大腳力向廟宇奔去。
我剛跨進門,就聽到裡邊有說話聲。我想,大概是路人在此暫歇避雨吧!
“幹什麼的?”
我一怔,用無神的雙眼快速掃視了一遍不大的廟宇,四個衣衫襤褸的男孩兒正站在一堆火旁,虎視眈眈的望着我。看上去年齡都跟我差不多,看他們的衣着打扮,經驗告訴我遇到了同行。這裡應是他們的居所。我強顏歡笑道:
“小弟路過此地,想借貴地避避雨。”
其中一個大個子問:
“你從哪裡來,要往何處去?”
“我沒來處,也沒去處,四處流浪。”
我坦誠相告。
一個矮個子問:
“你不會是別處派來的姦細吧?”
我無奈地笑笑說:
“你看我像嗎?莫不是老兄的警匪片看多了?”
一個身體較胖的問:
“聽口音,你不像本地人?”
“我初到貴地,正趕上雨天,兩天了粒米未進,無力繼續前行,想在貴地借宿一宿,還望各位行個方便。”
大個說:“既是遠方來客,就快快請進。”
大個子讓胖子到牆角取食物,矮個子和瘦子幫我烘烤衣服。看着他們為我忙碌不停,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猛吃食物。這些大都是一些餿了的剩菜剩飯,此時的我如吃着珍饈美味。後來,我才得知那一餐自己吃掉了他們儲存了兩天的食物。這讓我悔恨了很長一段日子。
飽餐后,我穿上他們烘乾的衣服,心裡猶如春風拂過,暖融融的。
“各位兄台的恩情,小弟沒齒難忘。”
大個子笑笑說:
“助人為樂乃快樂之本。救人如救己嘛!兄弟無須客氣。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我一愣,是啊,我姓什麼,叫什麼?我沒想過,也從未有人問過我。這讓我很是傷感。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存在與否,誰會記得?對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我無名,也無姓。從記事起,我都在四處流浪。”
他們都沉默地低下了頭,我想,他們一定也在感傷。因為生活在我們這個群體的人都是容易感動的。流浪對於我並沒有意義,使生命鮮活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各位兄弟如何稱呼?”
大個子抬起頭說:
“我們同你一樣,也是無名無姓無家的三無人員。因為我個頭最高,他們都喊我大個。那個個頭最矮的叫矮個,這個是胖子,最瘦的叫瘦子。”
大個一一作了介紹。我聽后感嘆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矮個子好奇地問:
“外面的世界好嗎?”
“既精彩又刺激。愛恨情仇,喜怒哀樂盡在其中。我要是講起來,滿嘴裡跟跑火車似的,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胖子問:
“啥叫火車?”
瘦子拍了一下胖子說:
“你傻啊!木板車上點着火不就是火車嗎?”
大個問:
“流浪途中,你覺得最有趣的事是什麼?”
我想了想說:
“打飛機。”
他們都一愣
“什麼雞這麼厲害,還會飛?”
矮個子搶着說:
“我打過山雞,很肥很大的。大個你們都吃過的哦!”
瘦子問:
“遇到大江大河你怎麼過?”
“坐輪渡啊!”
胖子問:
“什麼是輪渡?跟超度一樣嗎?”
我默許地點點頭。我有點傷心,也不想跟他們解釋什麼。即使我說破天,他們也不會明白。
我們圍着火堆聊到深夜,他們才意猶未盡地去睡覺。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外面還下着雨,明天一早他們還得出去弄吃的。因為我把他們剩餘的食物盡收腹中了。
醒來,外面還在下雨。他們已把食物弄回來,正在火上加熱。
“醒了?夜裡睡得還好嗎?快起來吃早飯。”
我心裡一陣溫暖,或許這就是家的感覺吧!飯不多,每人分了小半碗,而我的比他們任何人的都要多。這更增添了我內心的不安。
兩天後,雨停了。我也該走了,多逗留一天,心裡只會多增添一分愧疚不安。聽說我要走,他們一同肯求我留下與他們一道發展。
“謝謝兄弟們的好意,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留下來只會給你們增添負擔。這些天我已欠你們太多。”
“見外了不是,我們行江湖的人講的是個‘義’字。”大個說:
“希望你能留下來,領導我們在狀元城開創一番新天地。望你三思!”
看着他們一個個期望的眼神,我舉棋不定。
“容我考慮考慮。”
夜裡,我輾轉反側,無法安睡。是去是留實難定奪。雞叫三更天,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凈土。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凈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
“你是誰?”
“哈哈……你不認得我嗎?”
“你耳朵倒是不小啊,鼻大額寬,一身肥肉,長得跟如來似的。”
“我就是如來,哈哈……”
“哼,說你咳,你還喘上了。你要是如來,那我還是如來他爹呢!”
“你這頑童,休得放肆無禮。”
“你找我作甚?”
“我想收你為徒,你願否?”
“沒興趣,找我討飯還行。”
“你敢不敢和我作個賭約?”
“作什麼賭約?”
“你在狀元城將有一場桃花劫。”
“桃花劫?你別逗我開心了。”
“你賭是不賭?”
“我賭又能怎麼樣?”
“如果你在此劫中敗北,要入我佛門,一心向佛,潛心修我佛法,普度眾生。”
“如果我逃得此劫呢?”
“三界間,隨你所欲。”
“好,一言為定。”
“若諸世界六道眾生,其心不淫,則不隨其生死相續。汝修三昧,本出塵勞。淫心不除,塵不可出……”
我一覺醒來,太陽已升丈高。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想像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唉,原來做了一場夢。大個他們已熱好飯等我。
“醒了?昨晚考慮的如何?”
他們都急切地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留下。”
他們高興的一陣狂呼。大個說:
“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老大。”
“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受此重任。”
“你遍游世界各地,見多識廣,閱歷比我等豐富。老大之位非你莫屬。”
胖子、瘦子、矮個也跟着附和:“非你莫屬。”
就這樣,我以民主選舉的方式做了他們的老大。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我留下來的真正目的。夢裡與如來訂的賭約才是我留下來的真正因由。
夢,這個東西,你信,它便是真的;不信,它就是一個虛無的幻覺而已。因為我相信了這個夢,從此,我的命運也隨之改變了。從與如來訂下賭約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我人生的悲劇。我不過是如來棋盤中的一粒棋子,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崩盤的命運。這種錯誤的延續也源自我的固執。
兩個月過去了,我沒遇到如來所謂的桃花劫。我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每當見到如來的佛像,我都會爬到他頭頂上,給他來個“淋浴”。這樣,多少會減去些我心裡的不快。
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起床后各自外出討吃的東西。正當我在街邊垃圾堆里扒拉的時候,街上一陣騷亂。
“快點,抓住她”
……
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被追的滿街亂跑。追趕她的是幾個手持木棒,凶神惡煞的壯漢。平常我最看不慣以強凌弱,欺行霸市的行為,更何況是幾個壯漢欺負一個弱小的女子。正義感迫使我丟下手裡的東西,奮不顧身地衝過去,拉起女孩沒命地跑。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奔跑的姿勢特瀟洒。
我拉着女孩躲到一處牛圈裡。女孩驚慌地抱着我的胳膊。外面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女孩慌亂中咬住了我的左前臂。痛的我把嘴咧的跟棉褲腰似的,不敢出聲。直到呼喊聲漸漸遠去,我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羞怯地低下了頭。我的左前臂卻多了兩排流血的齒痕。
“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
我強忍着痛問:
“他們為什麼追你?”
女孩未語卻先抽泣起來,我一時不知所措。
“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女孩哽咽着說:
“我叫小桃,我沒有家。”
我憐惜地望着她,心想,她比我幸運多了,至少她還有個名字。
“你呢?”
女孩反問道。
我不知作何回答,一抬頭看見正在吃奶的小牛,隨手一指。
“你叫小牛?”
女孩疑惑地問。
我默許地點點頭。
“那我喊你小牛哥,行嗎?”
“當然可以。”
我起身說:
“走吧,你準備去哪裡?”
小桃怯生生說:
“你救了我,以後我就跟着你,反正我沒家,也沒地方去。”
對於一個被人追趕,又無家可歸的小女孩,我能做的也只有把她帶回去一同討飯。
從此,我也開始走上了如來特定的棋盤。
我一直對小桃的身世好奇,因為她有名字,所以她一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半個月後,小桃開始向我講述她的身世。
她的家在城外不遠的一個桃林里。從記事起,她就跟着婆婆兩人相依為命。在一個月前,婆婆臨終前給她講了一個秘密:她是婆婆十五年前從桃林里撿回來的,至於她的父母是誰,婆婆也不知曉。婆婆只所以給她取名叫小桃,因為桃林是她的身世之地。婆婆去逝后,小桃無力安葬婆婆。她就自己賣身為奴,用贖金安葬了婆婆。她本是被那家府上買去做奴俾,誰知府上公子看上了小桃的美色,要納她為妾。小桃是死活不依。他們就把小桃關進柴房,絕她飯水。小桃設法翻窗逃了出來。後來就出現了在街上被人追趕的一幕。
我聽完小桃的講述,大為惱怒。
“以後,有小牛哥在,你就不用擔心誰敢再欺負你。”
那天,小桃哭的不能自抑。
小桃的到來給我們增添了許多樂趣。茶餘飯後,小桃就給我們唱歌聽。她說這些都是婆婆教她的。小桃最愛唱的就是《紅樓夢》中林黛玉的《葬花吟》,凄凄哀哀甚是感人。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大個他們都說小桃是我的女人,因為小桃總是溫柔地喊我小牛哥。他們都親切地稱呼小桃為大嫂。小桃聽后羞赧地低頭不語。那一刻她面若桃花,燦若朝霞,美不勝收。我對大個他們的好意,也沒多言。確實,我也真的需要一個女人了。而小桃也正做到了這一點,對我呵護倍至,關愛有加。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和小桃準備結婚。總這麼非法同居影響也不好。咋說咱也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良民啊!大個他們忙着到處找食物,我和小桃在家裡打掃衛生。正當我們為幸福而忙碌的時候,災難正悄悄降臨。
我掰着腳趾頭也不會想到,與自己朝夕相處,同甘共苦的兄弟會出賣我。矮個帶着一幫人把小桃抓走了。我的反抗是無謂的,結果我遍體鱗傷地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被那群喪心病狂的傢伙帶走。
“矮個,你出賣我?”
矮個雙手一攤,奸笑着說:
“老大,對不住了。我太喜歡錢了,這麼些年也窮怕了。沒想到大嫂還值五十兩銀子。你要想找嫂子去王府找就行了。”
“矮個,我日你母親。”
“好啊,只要我媽她老人家願意。”
矮個說完得意地揚長而去。
大個、胖子和瘦子回來見我倒在血泊里。
“老大,你怎麼了?大嫂呢?”
“你們走,都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我悲痛欲絕地吼着。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與大個他們三個無關,他們三個誓死也要把矮個找回來任我處置。
我帶着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創傷離開了那裡,去王府找我的小桃。結果,王府那幫人又把我痛打了一頓,扔到大街上。
“窮要飯的,滾遠點。若敢再來,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那個小桃早被賣到外城去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那一刻,我身心俱裂,絕望而又無奈,欲哭而無淚。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向城外走去。
我站在山上的一棵大樹下,解下腰帶系在樹杈上。絕望,深深地絕望正在慢慢吞蝕着我的生命。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樹葉。”
我正要把腰帶套進脖子,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我循聲望去,不遠處一個老和尚正站在那裡望着我微笑。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死啊?”
“小施主為何走此捷徑,急於結束生命啊?”
“關你屁事,哪涼快哪玩去。”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這老和尚,真的很煩,死都不讓人清靜的死。”
“施主勿躁,既然你執意要走,老衲也不攔你。遲半個時辰再走應該無妨吧?我實在無聊的很,想讓你陪我聊聊。半個時辰后,我走我的陽關道,你再過你的奈何橋。”
我想,反正是要死了,早一會遲一會有什麼關係呢?臨死前就再做回好事吧!
我們就在樹下聊了起來。
老和尚問;
“小施主,你多大了?”
我撓了撓頭
“好像大概也許差不多或許八成應該是十六吧!”
……
結果,半個時辰后,我竟鬼使神差地跟老和尚回了萬佛寺,落髮做了和尚,他成了我的師傅。
當滿頭青絲一縷縷飄落的時候,我猛然間想起了以前的那個夢,還有夢中與如來訂的那個賭約。難道我輸了嗎?不,不,我沒輸,這隻不過剛剛開始。雖然我已剃度,我絕不會就這樣服輸。
剃度完畢,師傅親自為我受戒。
“出家之人,慈悲為懷,四大皆空……”
沒等師傅說完,我摸着頭上的戒疤問:
“師傅,何謂慈,何謂悲?四大皆空又是哪四大?”
師傅舉手在我光禿禿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哪有那麼多問題?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師傅也沒跟我講啊!我怎麼說,你怎麼記就行了。”
我低頭不語。
“你法號悟記。”
“這麼說,我跟孫悟空、豬悟能、沙悟凈是同輩了?”
師傅默許地點點頭。
“你剛進來,先適應一段時間。以後我再教你參禪。”
我沒聽清楚師傅剛才說的是“適用”還是“適應”,我問:
“多久?”
“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還簽合同嗎?”
師傅不耐煩地說:
“哪來這麼多規矩?”
每天,我和師兄弟們打水、掃地、擦佛像。我終日沉默着,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小桃。七天後,師傅提前教我參禪打坐。他說我與佛有緣。我心說,放你媽個臭屁。
夜裡,我與師兄弟們同榻而眠。一天早上,師傅把我們從被窩裡揪起來,氣憤地質問:
“夜裡誰又對着牆上的洞打飛機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啊!”
我們一個個低頭不語。
“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們竟做出辱沒佛寺清規的事,真是罪過。”
說完,師傅用泥把牆上的洞堵了,罰我們在佛前誦經百遍,一天不準用齋。我心裡憤憤罵道:“誰啊,這麼傻B?偷喝了油也不知道把嘴擦乾淨,害得大家都跟着受罪。”
我做那事,向來是跑到大殿上對着如來的佛像做。每次做完都覺得既解氣又過癮。小師弟經常在擦拭佛像時驚呼:“快看,佛祖夜裡又流淚了。”惹得眾師兄弟圍着觀察那所謂的如來的“眼淚”。
吃齋念佛這樣的清凈日子過久了,使我愈發的思念小桃。夜不能寐,齋飯難進。我向師傅請了幾天假,下山去打探小桃的消息。
在狀元城裡,我遇到了大個、胖子和瘦子。當時我們四人抱頭痛哭,傾訴彼此的思念之情。矮個去了哪裡,他們也一直未找到。看到我的樣子,他們都欣喜地笑了。
“老大,以後你再不用為衣食住行奔波了。”
幾天後,我假滿回寺。小桃仍無半點音訊。以後的每個月,我都會請假下山。
一年過去了,小桃生死未卜。師傅知道我紅塵情緣未了,並沒有責怪我。時常空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世本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後來,每當我思念小桃的時候總覺得愧對師傅的教導。師傅為了減少我對紅塵的眷戀,他給我開了方便之門。藏經閣任我自由出入。我知道,他想讓我在經文里疏遠紅塵,早日皈依佛門。我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唐僧師徒西天取經路過萬佛寺。師傅大開寺門迎他們入內。師傅藉此機會,想讓唐僧師徒來感化我,特意安排我晚上與他們會面。
唐僧長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難怪一路上惹來那麼多是非。我覺得他做了和尚有點可惜。唐僧問:
“你是悟記?”
我雙手合什道:
“正是小徒。唐長老,我能喊你師傅嗎?”
“當然可以。”
我指着猴子、豬八戒、沙和尚說:
“那他們就是我的師兄了?剛好,我也是‘悟’字輩的。”
猴子、八戒、沙和尚都說好。
我跟他們講了與如來的賭約。唐僧聽后,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神色黯然地閉上眼睛就再也沒有說話。
猴子說:
“你勾起了師傅的傷心往事。你也太傻了,怎能與如來賭?我們就是被他害的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仗着獨掌三界的權利,為所欲為,使我們有情人終難牽手。四個大男人整日里在荒郊野外奔走,取的哪門子經啊!”
猴子說罷,潸然淚下。這個多情的猴子沒有跟我提及他與紫霞仙子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我知道,因為那是他心裡最柔軟,也是最痛的一塊疤。
八戒氣憤地說:
“我花痴,又關如來這個胖和尚屁事。他娘的,把我趕下天庭,終日跟在馬屁股後頭跑。”
只有沙僧不言不語,悶的三個屁打不出一個字來。他有過愛情嗎?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來,我日你母親。”
我氣不過,大罵一聲。
“我一定要和你賭到底。”
唐僧摸着我的光頭說:
“你太固執了。不過,很有我當年的風範。”
猴子竟哭的蹲在地上,任誰都勸不住。唐僧說:
“讓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吧!總憋着對身體不好,哭出來就沒事了。”
……
唐僧師徒走的時候,我正在夢裡想念小桃。猴子托師傅轉給我一封信,裡面還夾着一根猴毛。
悟記師弟:
你我相識於昨夜,拜別在今朝。相識雖然短暫,相知似有千年。你我都是情感中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下愛情照後人。匆匆別過,‘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我無別物相贈,附上猴毛一根,在你危難之時或許能幫上點忙。
猴哥拜別
猴子也太小氣了,洗澡時身上掉的也不止一根吧?一身的毛不說多贈些與我。
其間,大個、胖子和瘦子上山來看過我幾次。上次來,聽他們說要轉行,不想再做乞丐了。他們說每年的苛損雜稅太重,討的還不夠交稅。
每個月我照舊請假下山。轉眼又是一個冬天過去了,小桃仍然杳無音訊,生死兩茫茫。
矮個最終還是在狀元城出現了,境況一如當初。大個他們將矮個五花大綁地送到山上見我。我沒讓矮個進寺院,怕他玷污了佛門凈地。
“老大,你的髮型真酷。”
“別整沒用的,小桃呢?”
“我不知道,從那以後,我也沒見過她。”
大個“啪”的一巴掌將矮個打翻在地,矮個哭着說:
“老大,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那伙人給了我五十兩銀子就和我兩清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合什:
“阿彌陀佛,你走吧!”
大個着急地說:
“老大,殺了他吧!你不能,我來殺。”
“殺了他,只會髒了我們的手。一切因果皆有報應,讓他走吧!”
我雙手合什: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矮個問大個:
“老大是不是神經了?”
“日你母親。”
我大吼一聲。矮個嚇得撒腿就往山下跑,身上的繩還沒松。一不留神,被石頭絆了一腳,像球一樣滾下山去。被人發現時,他已不醒人世。
矮個的出現,我想小桃一定不會遠了。這次,我向師傅請了長假。
狀元城裡還是那麼熱鬧,往來客商絡繹不絕。我以化緣的名義挨家挨院的查找小桃的消息。
自從進了萬佛寺,我的飲食條件也隨之提高了。剩菜剩飯我也不吃了,師傅說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師傅還說,街邊的小攤上也不能去吃,那些大都不衛生。
大半天又過了,我一無所獲地走在街上,肚裡也有了餓意。我在一家生意看來還不錯的酒樓門口停住,客人進進出出不斷。大概是剛開張不久,以前從沒見過。
我托着缽走進去,掌柜的熱情地給我盛了一缽稀飯,外加了兩個饅頭。我往牆上掃視了一遍,
“你們有營業執照嗎?”
掌柜的說:
“用不着那玩意。”
“你們不怕工商的人來查?”
“呵呵,不瞞你說,咱裡面有人。”
“衛生許可證有嗎?”
掌柜的搖搖頭。
“衛生監督局的不來嗎?”
“有錢,誰來都不怕。”
我謝過退了出來。掌柜的追出來,塞給我幾個銅錢,讓我在佛前多為他祈祈福。我把錢還了他說:
“錢,對佛不好使。”
一連半個月過去了,仍沒有半點有關小桃的消息。在我一愁莫展,萬念俱灰之際。忽然想起了猴子送給我的那根猴毛。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也是唯一的希望了。我把缽放在地上,小心亦亦地拿出猴毛,虔誠地捧在掌心,默念道:“請幫我找到心愛的女人小桃。”一連默念了十遍,等我睜開眼,一切如常。我正想罵猴子,不知哪來一隻黑狗銜起我的缽就跑。我在後面緊追不捨。不知追了幾道街,那隻黑狗把缽放在一處名叫“怡紅院”的青樓門口,轉眼跑的沒了蹤影。我剛要彎腰撿缽,耳邊響起了女子的唱歌聲:
“山迢迢,路遙遙,與君一別兩茫茫。晝也思,夜也念,獨留悲傷腹中咽……”
好熟悉的聲音,我不顧及他人的議論和恥笑,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小桃,正是小桃。她站在樓上凄凄哀哀的唱着:
“月明明,星朗朗,殘燭明滅伴我到天亮。想君郎,念君郎,你到底在何方……”
當我們四目相對時,小桃的歌聲嘎然而止。小桃哭了,我也深情地望着她淚流滿面。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正確的,並且得到了如願以償的結果。
正當我感到慶幸時,忽然,小桃從樓上縱身跳了下來。輕輕地,像一朵飄落的花瓣。我驚叫着:“不……”可是,小桃已躺在血泊中,臉上還漾着微笑。那一刻,她像一朵艷麗的桃花,芳艷凄美。我摟着血淋淋的小桃,悲痛欲絕。
“小牛哥,是你嗎?”
“是我,是我啊!我是你的小牛哥,你怎麼這樣傻,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嗎?”
“小牛哥,臨死能見你一面,我已知足了。看到你這麼酷的髮型我很欣慰。”
小桃輕輕捋起我的左袖,前臂上的齒痕依然清晰如昨。
“小牛哥,還疼嗎?”
“疼,鑽心地疼。從我們分別後,它無時無刻不在痛。”
小桃身子一顫,虛弱地說:
“小牛哥,我快不……不行了。”
“不會的,小桃,你沒事,你一定能好起來的。”
小桃臉上露出憂傷的微笑。
“小牛哥,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講,我一定幫你。”
“你……你幫我問一下,他娘的,剛才是誰把我從樓上推下來的?”
我憤怒地朝樓上望去,樓上空空如也,不見一個人的蹤影。此時,小桃也微微閉上了雙眼。我想,小桃一定走的不甘心,因為我沒有幫她找到兇手。我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小桃,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我悲痛地抱起小桃,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兩旁世人對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如今世道太瘋狂了,和尚不愛袈裟愛紅裝了。”
“日你母親”我扯着嗓子吼道:
“老子是人不是佛。”
我把小桃葬在了城外她曾經生活過的那片桃林。轉了一個圈,最終她又回到了起點。當時,桃花開的正濃。我在小桃墳前坐了三天三夜,陪她說了三天三夜的話。為她唱了那首她最愛聽的《葬花吟》。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我踩着一地桃花默默走出桃林。
“佛告阿難。汝常聞我毗奈耶中,宣說修行三決定義。所謂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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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雪——我與臘梅有個約會
- ·我與蝸牛有個約定
- ·我與清華美院有個約會
- ·那年,我們曾為彼此的快樂而快樂過
- ·那年,我們都好幸福
- ·那年,我十六歲
- ·尹埡軒:那年,我們最初的夢想
- ·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那年,我
- ·々 情願回到那年,我們都沒
- ·那年,我們還年輕
- ·那年,我們都哭了
- ·那年,我不會讓離別成永遠。
- ·那年,我“恨”過的父親
- ·那年,我戀愛了
- ·那年,我追過的女孩
- ·那年,我路過你的相思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