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蜻蜓

　　在夏日的傍晚，當我看到那隻通體透紅的紅蜻蜓時而棲息於水草上，時而在水面優雅的飛翔，我彷彿看到一個紅衣少女在水波瀲灧的舞台上盡情地舞蹈。它上下翻飛的舞姿像箭矢一般掠過水麵，盪開的波紋一圈圈一串串，優美與感慨盡在其中，使我在心裡鬱結許久的蜻蜓點水豁然開朗起來。過去在書本上每每讀到紅蜻蜓這個惹人喜愛的名字時，還以為那是文人墨客憑空想象出來的尤物，而現在，當紅蜻蜓牽着我的目光一會兒在草叢間，一會兒在池塘邊蹦來跳去時，那尤物真是美的瀟洒，美的動人，美得讓你眨一下眼睛都怕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就這樣靜靜地欣賞着它，就這樣貓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欣賞它優美的舞姿。此刻，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那是俄羅斯舞蹈大師加林娜·烏蘭諾娃。烏蘭諾娃1910年出生於聖·彼得堡的一個演員家庭，她從小受到舞蹈藝術的熏陶，對舞蹈產生濃烈的興趣。1928年從列寧格勒舞蹈學校畢業后，開始投身於芭蕾舞演藝生涯中，1942年成為莫斯科大劇院的獨舞演員。

　　在30多年的舞台生涯中，烏蘭諾娃以其對角色的深刻理解和精湛表演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其在世界的舞壇贏得了聲譽。她主演的《天鵝湖》、《睡美人》、《胡桃夾子》等劇目被公認為是世界芭蕾舞史中的經典。60年代結束舞台生涯后，烏蘭諾娃仍然一如既往地從事着自己喜愛的芭蕾舞藝術，先後出任莫斯科大劇院的舞劇編導和教師。由於對俄羅斯芭蕾舞的傳承和發展，她曾多次獲得過國家的獎勵和榮譽稱號。

　　在許多人眼裡，烏蘭諾娃不僅用精湛的表演藝術感染着觀眾，也用她那極其質樸和謙虛的風度在觀眾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她沒有明星大腕的架子，更少矯揉造作的姿態。低沉的聲音，安靜的動作，凝神的雙眼，因其真誠而顯得更加美麗的笑容，都使人感到她的純樸、率直和善良。她之所以能夠在我的腦海中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除了她的謙遜和樸實之外，就是她對民族藝術的那份熾熱的感情。

　　紅蜻蜓也是這樣一個人的舞蹈，在它的身邊，雖然沒有同類相伴，但它依然在舞蹈着，樂此不疲。

　　小時候蜻蜓是我們最好的夥伴。在我記憶里，童年的天空麻雀多，蝴蝶多，蜻蜓更多。那時，到處可見蜻蜓們舞動的身影。特別是夏日的傍晚，門前屋後會飛滿蜻蜓，透明的翅膀在晚霞的映照下，隨着身體的顫動，閃爍着金色的光澤。夕陽下，他們成群結隊盤旋於水草邊，上下翻飛，群舞群動的姿態讓夕陽也舞動起來。如果它們或低空飛舞或降落在草尖、花瓣上，花草的搖曳也會嫵媚起來。這個時候，我們跟着它飛翔跟着它奔跑跟着它歡呼跳躍，那些長長而透明的翅膀在記憶中是那麼的深刻，那些周身上下近似於泥土顏色的蜻蜓，是單調生活中的唯一歡樂。蜻蜓的飛翔速度極快，以至於稚嫩的雙手根本觸摸不到它們，它們的動作就像撞在風上一樣時東時西，倏爾一個轉身便不見了蹤影。但我們更多的時候是在張開着雙臂像蜻蜓一樣飛翔，雖然不能飛在天空，但那飛翔的滋味確實很愜意，甚至在夢中都長出了一雙隱形的翅膀。

　　如果是雨後初晴，你看吧，那蜻蜓更是扶老攜幼傾巢而出，有相互追逐打鬧的，有相依相偎散步的，有勾肩搭背倚伏在同伴尾鰭上的。有人說那些相偎相伴的是在戀愛呢，那隻心甘情願忍辱負重的一定是雄性。

　　蜻蜓點水是它們最引人入勝的舞姿，你看那長長尾巴的蜻蜓在水面上一點一點的與水面接觸，就像是一個舞蹈家在抒發著對藝術的情感。我始終對蜻蜓點水不得而解。後來我看了一些資料后才明白，原來蜻蜓和其他昆蟲不一樣，它的卵是在水中孵化的，幼蟲也在水中出生，點水實際是在產卵。怪不得它生產時的舞姿是如此優美，如詩如畫，充滿韻律，原來那是在對生命的禮讚啊。

　　看蜻蜓飛翔真是一種享受，純粹、高雅、聖潔。從那忽來倏去的飛翔中，你能感受到那不僅僅是舞姿的美，更是力量的美，生命的美。

　　假日回家，母親突然感嘆說，現在天氣太熱，水塘溝壑沒有了，連蜻蜓也看不到了。

　　我家世代居於河道邊，昔日的河堤上樹木蔭天蔽日，涼風習習，蛙噪蟬鳴不絕於耳。而今河道成了臭水溝，除了蚊蠅增多之外，過去相伴童年的昆蟲在記憶中成為了永恆。

　　但我在“翠葉吹涼，玉容消酒，更灑菰蒲雨”的池塘邊看到這隻紅蜻蜓時，我覺得那是我身心深處的一滴血，在流動。

　　望着紅蜻蜓在水面不知疲倦的飛翔，我想它的孤獨中是不是還包含有更深的意義，是不是在失戀之後就這樣用不知疲倦的飛翔在訴說著對戀人的相思呢？離群索居的它還會有“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之綿綿深情嗎？

　　禪說，五百年的回眸才等來了今生的邂逅，千年的期待才修來了今生的相伴。彼此的相遇，是緣分，更是依偎的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