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照片

　　家裡掛着裝滿照片的三個相框里，唯獨沒有奶奶。屈指數來，她老人家已經辭別人世十年多了，可我總感覺奶奶仍然或在我的身邊。

　　在我的記憶里，奶奶個兒不高，但腿腳很麻利，是很會持家的老人。奶奶實際上是父親的姨媽，只是一生身邊無兒無女，父親八歲那年，由於成了孤兒，便被奶奶收養。本該叫姨奶的奶奶對待我們兄妹三人都十分疼愛。因此隨着年齡的不斷增長和懂事，我們兄妹根本不允許任何人說奶奶不是親的，就算父母也不例外。

　　我們七口之家就有三頭“牛”。爺爺最長是老牛，我最小自然是小牛了，奶奶比爺爺小一旬，便落了個中牛。上學后我很用功讀書，自然深受奶奶的喜歡，聽奶奶說，我家底很薄，父親結婚時都是借了鄰居家的一身衣服，第二天便換上了爺爺的長袍和大腰棉褲。家裡的那台早該送進博物館的織布機是我記憶中家裡最值錢的家什，一年四季，白晝黑夜，不知凝結了奶奶的多少心血和汗水，至今奶奶那雙曾經長年累月穿梭不停的身影歷歷在目。記得奶奶說的很清楚，等什麼時候織的布和我一樣高的時，就會給我買糖吃。這在當時就是小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原來奶奶不僅晝夜辛苦的織布，而且還要拿到很遠的集市去賣。記得奶奶經常是由星星月亮陪伴才能回來，每次都沒忘記給我捎回來大把大把的冰糖，那可是奶奶節省了一天的伙食換來的呀。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將來怎麼孝敬老人家，更無從談起奶奶是何等的辛苦和生活的艱難的。

　　奶奶十分忙碌，唯一能閑暇下來的時候就是已經連續工作了大半天了。這個時候奶奶總是拉着我的小手，笑嘻嘻地說：“小乖乖，十個斗，將來一定住高樓......”直到如今，儘管失敗多於成功，但奶奶這些話竟然激勵我在最灰暗的日子裡從不絕望，我知道都是因為奶奶給我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1992年，我到省城去念書，臨行的前一天，一向節儉的奶奶專門到集市上買了一斤肉，蒸了一筐饅頭，然後點燃了堂前的香爐，儘管讀書人不信那般，可奶奶是在真誠的在為我祈禱，家裡完畢后，又特意拉我去到祖墳放炮磕頭。奶奶自言自語的對祖上說，咱家祖墳里就知道有之棵蒿子......

　　後來，由於種種的原因，父母決定要搬到遠在百里之外父親的出生地，當我得知爺爺和奶奶不願離開那幾間破屋的時候，在我求學之際不能為她老人家盡孝，那是我最刻骨銘心的時候。年過七旬的老人還要奔波鄉間更會做些小生意來維持生計，直到臨終前都未曾間斷過。

　　93年寒假我沒有回到父母身邊，而是直接去看奶奶。當我踏進門檻的剎那間，奶奶從屋子裡掂出來很大一袋子粉條，爺爺告訴我說那是奶奶每次更會完了的時候一把一把撿回來的，我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我雙腿跪到地上，抱着奶奶嚎啕大哭......

　　那一年寒假，我是吃了奶奶用夾雜着草葉和樹枝兒的粉條做成的年飯度過的，成了我今生最難忘的記憶。

　　畢業后我堅決放棄了留在省城的機會，依然踏上了返鄉的歸程。通過我自己的努力，留在了家鄉的城市，可以離奶奶很近。每當周末，我都要騎着自行車早早的回去看望奶奶，或多或少帶給奶奶爺爺喜歡吃的零食和零花錢。每次臨別奶奶送我很遠，我拉着她那雙布滿老繭的雙手說，要多保重身體，能吃點好東西就是福氣......奶奶每次也總是說身體還好，讓我把錢攢起來，將來好娶媳婦派上用場。唯有我心裡知道，奶奶給了我們太多太多，除了孝敬她老人家外，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95年陰曆2月12，星期日。我像往常一樣的早早的回家和奶奶團聚。那天我還專門拉着她和爺爺一起去鄰村看戲，有說有笑很是開心，臨別我許諾下周借個相機回來給他們照相。然而，當19日這天，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成了和奶奶的最後一次見面。我還沒有起床就被老家來人叫醒，說奶奶於前一晚上辭別人世，唯有八十多歲的爺爺守候身邊。頓時我感覺天昏地暗，幾乎無法接受這是事實。我不知道是怎麼踏進家門，顧不上安慰淚流滿面的爺爺，一下子撲到奶奶的身上，放聲大哭.

　　奶奶走了，帶着永遠沒有留下一張照片的遺憾走了。縱然後來我專門學習了攝影，但已經永遠無法彌補這一終生的遺憾！親愛的奶奶，孫兒只有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喚，每一天的夢中還有我陪在您老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