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秋寒

　　今天是父親離開我們整整四個年頭，長夜，那樣靜，唯一不能平靜的便是憶念父親的心，點滴涌在心頭，翻湧……

　　四年前的此時，我正在父親的病床前，割切了氣管的父親只能用眼睛看着我們，用眼睛示意，讓我們猜測他想說什麼，儘管多年被病痛折磨，但父親的眼睛依然很透明，就像小哥說的那樣父親的眼睛一點不渾濁，父親的眼睛很大，小時候做了錯事，父親總會瞪大眼睛，嚇唬我們，父親的睫毛很長，女兒說：“媽媽，你的睫毛沒有爺爺的長”，是啊，一個大男人睫毛長那麼長，眼睛長那麼大，雙眼皮長那麼漂亮，真的有點過分。父親在學生時代，同學給他個綽號“二姑娘”。這還是真是才聽說的，前兩天父親同學時代一起上下鋪的好朋友來家裡玩，這個伯伯比爸爸大幾個月，胃切除十二年了，消瘦，但精神氣特別足，從車站接了老人家，一路陪着去採石採風，75歲的老人，背着很大的單反機，名片上有三個頭銜，第一個便是江蘇省攝影協會會員，站在公園門口，感嘆：“你爸爸陪我來過這裡啊”。一路上，隨着腳步，慢慢細說他和父親的友情，慢慢回憶父親的很多我不知道的小故事，尤其說父親性格溫和，同學們叫他“二姑娘”。這個稱號還真蠻形象的。

　　父親過世后，大哥在書櫥里翻開一本父親的筆記本，筆記本黃舊的扉頁上是父親用鋼筆正正規規寫下的“忠誠黨的教育事業”，父親從師範學校畢業就在學校里工作，四十年從未間斷過也沒有更換過，只是后二十年不再教書而管理行政，父親見人都帶三分笑臉，以至於後來的年輕老師笑說：“趙校長是笑面虎”，估計父親偶爾威嚴，得了這個名號。而今每每見到父親的學生，老同事，念叨起父親都是那麼說：“好人啊…..”如今的媽媽念着的都是父親的好，父親這麼些年怎樣疼着她愛着她顧惜她“你爸爸啊，從來都是把魚肚挑給我吃”“你爸爸這個時候….”“你爸爸會…….”儘管父親離開幾年了，但家人在一起時隨時會談起父親，說起父親的曾經，彷彿父親並未走遠，只是沒在眼前。

　　冬天就要來了，這一年又將過去，這兩天晚上沒再讀書，待收拾好家務事，收拾好自己，便會倚靠床頭，開始鉤織給朋友本命年的禮物，喜歡這樣安靜的時候，心思隨着針線的走動而慢行，看着大紅色的絨線慢慢變成圖案，想着我還不曾給父親鉤過一條圍巾，很愛臭美的父親，常常西裝領帶整齊的穿着，到了稍冷的天氣，會戴上一條圍巾，不是系著，而是將圍巾兩邊等長的掛在脖子上放在深色的大衣裡面，記憶中那條他女婿給買的半邊真絲半邊毛線的圍巾尤其喜愛，戴了很多年，現在還被媽媽摺疊整齊的放在衣櫥里，難得買了父親喜歡的煙灰色毛線，給他編織了意見毛衣，儘管不是很合身，但父親非常開心，現在想想，我有多少事情都沒有為父親做過啊。

　　記憶里，小時候父親總是很晚很晚還在燈下修改學生的作文，很早很早就騎車去很遠的菜市去買菜，當我們醒來時，父親已經回來了，偶爾會買一些新鮮的小吃，偶爾和父親單獨去看電影，父親會買了好吃的點心，然後坐在我身邊，看着我一個人吃，等我吃完了，抹乾凈嘴巴，被父親牽着小手滿心知足的去看電影，然後回家還會悄悄的和哥哥們炫耀一番，只是記憶里不記得哥哥們的反應了，現在想想，那時候哥哥們可能也不計較吧，因為哥哥們也都很疼愛我這個小妹妹。因為在家最小，所以不太會做家務的我，開始飯菜弄的不是夾生就是沒有鹹淡，等後來，慢慢的我能夠做上一桌子飯菜請家人聚餐的時候，父親總會很自豪的說：“我家小敏現在做的飯菜有模有樣了。”試着發麵的饅頭，吃的一股發酵粉的味道，父親恁是說好吃，讓我都帶去給他和媽媽吃，嫂子常常會笑着說“是啊，你女兒做的什麼都好，都本事。”最記得嫂子玩笑說父親偏心，父親說“人心長的就是偏的啊”，天下做父親的可能都更多偏愛女兒一些吧。所有才有這樣的話：女兒是父親的最後一個情人，父親是女兒的第一個情人。我相信這樣的話，在我的世界里，最粘的是父親，最愛的是父親，最想念的是父親。

　　四年前的此時，我正在父親的病床前哄着他，說一會兒到牙整醫院拿他修補的那兩顆牙齒，中午給他買餛飩吃，父親咧開嘴笑着看着我；小哥說一會兒回家蒸雞蛋給他吃，父親張着大大的眼睛，認真的點頭，因為腸梗阻入院，四個多月僅僅靠着營養液保證生命體征的父親該是多麼渴望食物啊，以至於多年後大哥偶爾還責怪小哥不該哄騙爸爸給他蒸雞蛋吃，那時候啊那時候，一家人圍着父親，看着父親，守護着父親，定格一樣在腦袋裡，永永遠遠。

　　立冬了，早晨的露水讓空氣有了寒氣，走在上班的路上，想着夜來思起的點滴，尤其是二嫂的父親前天剛過世，站在二嫂父親的靈堂前，不禁更加想念父親，生老病死，人生短暫幾十年，今生的緣分不知來世是否還會相遇，所有的思念只能放在心裡，每天晚上回家陪媽媽小坐，看着父親掛在牆上的照片，默念，祈禱父親在天之靈保佑媽媽多活幾年，讓媽媽帶着爸爸的那一份愛，相伴我們子女多一些時光，讓我們把給他的一份愛一起給媽媽，讓媽媽替她一併享受這份天倫。

　　2013-11-8緬懷父親離世四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