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建一座美麗的心房吧

　　不管是七O后，還是八O后，九O后的男生，大凡想成家者，都是需要房子和票子的，只是一代比一代所需要的標準在飛躍式的提升。七O后可能只需要一座漂亮的大瓦房，一兩萬塊存款，八O后則需要幾間平房，三四萬存款，九O后就非樓房和八九萬的存款不行了。當然我指的只是我們這些農村人的普遍情況。我這個七O后，到了八O后的適婚年齡段才來結婚成家的，竟然還沒達到一座漂亮的大瓦房，一兩萬存款的標準。我應該承認，我在我們這群人中應該算是最下品的了。捫心自問，我卻又找不到我的人性品格的缺陷之所在。我不是好逸惡勞，貪生怕死之徒，也算不上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之輩。我的人生也沒有過什麼大起大落的轉折。我的人生根本就還沒發生過任何轉折。我一直是在平平淡淡，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地度過每一天。我的父母年事已高，我讀的十二三年書也是由着哥哥姐姐的幫助才勉強讀完的，就更別說我的父母在我的個人問題上可以幫到我什麼忙了，既然我的家境這麼貧困，我又為什麼不下狠心在這十幾二十年裡努力去掙錢來改變自己呢？像杜甫那樣“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的豪情我有，我卻從來未曾想過要努力去賺錢存錢來修一座漂亮的房子，娶個漂亮的老婆，育一代健康聰明的後人。我想，如果從一出生社會我就懷着這樣單純的人生目標去奮鬥打拚的話，我現在的境況也許不會比那些所謂的成功七O后差的。噬臍莫及，亡羊補牢，為時已晚矣！我以前老想着如何徹底改善我一大家子的困窘生活，老想着如何徹底改善我們農村的困窘現狀，老想着如何徹底改善社會上我們這一類人的生活現狀。真乃思想就是力量！哪樣的蟲鑽哪樣的木，哪樣的樹結哪樣的果！我的人生的絕症就正是在這裡吧。

　　我的父母含辛茹苦也是為了我們兄弟四個修了十幾二十間大瓦房的。我的大哥在別的地方修了樓房，我的二哥入贅上門別家，那十幾二十間大瓦房就留給我和三哥了。我不是藐視我父母一輩子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但是我覺得那些房子的確很少可以住人的，那些房子全被我母親連成了一片，活脫脫一個牛屎堆堆，這間通那間，廁所廚房豬圈牛圈糞坑茅廁什麼雜七雜八的都混在那一座破牆之中。三哥和我分家時，我老婆覺得我們那個家有啥好分的呢？我三哥一家人長期打工在外，家裡就只有我父母和我的老婆孩子。我父母那麼大，早該安享晚年了，家裡好壞，大小的一切事物都應該歸我們身上了。只要我們一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和和睦睦的，我們還要奢求什麼呢？我要老婆回老家帶孩子也有想要照顧二老的意思。但是我家三哥死活要分家，說是分了家業各人的各人守，不再要父母操心。實際上，他們是怕我們一家站了便宜吧，他們看我兩個孩子還小，老婆脾氣又倔，怕父母跟着我們吃虧，怕拿給父母的錢被我們用了。分家一切都是我三哥說了算。他們分了幾間可以住人的房子，分了三個人的地，還有母親替別人家種的地，我們分了幾間根本沒法住人的房子，分得兩個人的總共一畝三分多地。分家后我三哥一家就走了，房子由我的父母守着，地由我的父母種着。本來計劃不讓父母種地的，我這個願望又泡湯了。而且，說好不分兩家可以共用的東西。我三哥走後，我媽媽把那些東西也鎖起來了。我老婆是個最不能受氣的人，但是我一直勸說老婆，沒什麼的，那些東西我們不稀罕，孩子還太小，過兩三年，小女兒可以讀幼兒園了，我們也全家人都外出打工，等有錢了再回去修房子安心住家，父母願意為誰就為誰吧，他們終究是父母，養育我們長大就不錯了，何苦再奢望他們為我們做什麼呢？不管他們如何對待我們，我們做晚輩的是沒有理由記恨的，對待父母是不能用“禮尚往來”這個處理人際關係的標準的，我叫妻子不管對錯，千萬別和父母計較，她是和我過日子，只要我是個有責任心的有情有義的能明事理的男人就足夠了，去要求我的父母怎樣那是沒多大意思的。我不想分家，也不是只為了父母，我也擔心宅居地被分得亂七八糟的將來不好修房子。我家三哥是那樣一根筋的人，我不是存心貶低他，可是認識我們的人誰也不會在我倆中看重他而輕視我的，將來修房子，我就一併修起來，該他的分給他就是了，反正他只有一個女兒。我歷來就是這麼想的。我不是那種虛情假意的人。我遲遲不結婚也是有我三哥的原因在其中的，我怕影響他，他還沒結婚就要各自分開，在山坡上去住窯洞，他那樣性格我當初非常擔心他會孑然一生。不管我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如何，不管我心地怎樣，但是從分家這件事上，從我父母和我的兄弟姊妹對我態度上可以看出，我從小到大心思都一直維繫着我們這個大家庭里的每一個人，可我在大家的心目中的口碑的確是不怎麼樣的。至於大家心目中的我到底怎樣我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在這方面是否也可以相信思想就是力量。我這一輩子註定擺脫不了思想先行的毛病的。我把什麼都想得太好，想得太好又不可能去付諸實際。不能付諸實際的思想我也感到苦惱和失望哀傷。生活中太多苦惱太多失望太多憂傷驅使我忍不住更加美好地去理想。夢想越是美好就越是達不到美好的彼岸。這樣就造就了一種惡性循環的世相。

　　有一次在家鄉，我和岳父、妻子三個人到鎮上趕了集回來，妻子走累了，對我說，你這一輩子要在成都買得起一套房子就好了，我們上街就不用跑這麼遠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才不會哩，要麼，我就把成都搬到我們這裡來。妻子笑着罵我神經病。岳父捂着肚子笑：真沒見過你這種人，大白天的，小心栽倒崖下去了。我是認真的。我的思想的確和別人有點不一樣吧。

　　我的同齡人個個都修起了兩三層的樓房或是別墅樣式的小洋樓，他們打工都多多少少有些積蓄的，我卻什麼都沒有，還只能指望父母留下的那幾間根本不能住人的破瓦房，不過，我從來沒有因此而感到羞恥過。每次打工回到家鄉，我想的不是為什麼總不能帶回幾十萬塊錢回來也蓋一棟漂亮的別墅，以顯親揚名，我想的只是如果我有錢能為家鄉修一條大馬路，建一座大水庫，搞一個新型農莊該有多好啊！

　　我的村莊人多地少，典型的窮鄉僻壤，地處低丘陵地帶，又不靠江河湖泊海洋，乾旱季節連吃水都成困難，村莊里稍有能幹的都跑去外地安生了。我們村幾個社就是幾塊小盆地。我想把地勢高的盆地村落口駐堤起來，變成水庫，把別的盆地的水田改成水塘，旱地乾田種無公害蔬菜，靠水近的地方修涼亭，釣魚台，或別的小型娛樂場所，二台地和山腳修起農家樂，家家戶戶都必須着山勢緊靠山腳修，山上分批統一栽種經濟林木，在樹林里進行特種養殖，山上的道路都必須建成風景區那樣的路，山坡上那些荒地空地用去開辦養殖場，每一個山頂全部都做蘊水池，人民渠每年來水時就可以蘊夠一整年的用水量，天上下雨就可以成為蘊水池的活水動力，這樣村裡的養殖場，蔬菜基地等一切用水都非常方便了，還可以任意在溝落底修噴泉池，山坡上修寬暢的水泥路，在馬路兩旁栽高大的可以密植的四季常綠喬木，馬路必須順着山勢走，遠看像高爾夫球場里的道路似的……我真想把家鄉建得想有多美就有多美，到時，這裡可以成為聞名四海的新型農莊，可以成為意義豐富環境優美氣候宜人的旅遊觀光聖地……

　　然而，事實上我們村連高壓電也沒有，電話線也只是像廣播線一樣地布置。我們的村長收款費都必須帶着他的讀初一的兒子好幫忙記賬。聽說他那個村官也是賄賂老村長得來的。他當村官一心想的只是怎麼樣自己發家致富。什麼“為村民謀福利”他恐怕聽也沒聽到過那樣的詞兒。如果我哪一天果真實現了我的願望的話，我擔保任何人都會罵我神經病的。

　　我的小學同學在汶川大地震那一年當了我們社的社長，那一年他就富裕起來了，還辦起了小型養殖場。據說他能抓住那個契機全靠他的哥在綿陽嘛什麼地方當了個大官。今年我回家時和他一起聊天，他跟我吹噓他當的官有多麼多麼順民意，他不想當了，可村民都百分百地擁戴他，他丟不了手，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說今年他要為我們這裡爭取高壓電，爭取修水泥路的指標，可是我漸漸地聽出他是想撈政績擠垮現行村長，最後他問我要不要回家當村官，他說當一個村長現在一年也可掙四五萬，甚至更多，比在外面打工輸不了什麼，他說憑我們兩個聯手，一定所向無敵的，我不置可否，我覺得我終究和他不是一路人。

　　如果我沒有錢，我如何來實現自己的夢想呢？我的八O后外甥女都知道說，光是嘴上說不行的，得有實際行動，你要想幫助別人，首先得有幫助別人的能力，你自己都過得不好，你還怎麼去讓別人過得好呢？的確，我好像一直沒有能力讓自己的日子好起來的。可是怎樣才算讓自己的日子好起來了呢？如果我這一生永遠都是蹇命，無論我怎麼努力，我的日子都過得不舒坦，那麼我就永遠不能想及其他嗎？如果我這一生只為我自己的衣食住行而活，該到什麼時候才算可以了呢？那時我才來選擇思想嗎？思想很多時候肯定是不容主觀選擇的！——這時候——我真願意相信思想就是力量，有夢想就會有機會，有希望就會有生機……縱然我到老死也不能像別人那樣修一座別墅樣式的小洋樓吧，但是我就不能在我心底建一座美麗的心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