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早晨

　　我喜歡秋天，我喜歡秋天的早晨，我更喜歡秋天早晨里的空氣。

　　打開房門那一刻，早晨的空氣一下，全都湧進了屋裡，沁人心脾的直往鼻子里鑽，我呆住了，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我忘了還光着膀子，穿着短褲，我忘了手裡還拿着牙刷，甚至一下子忘了呼吸。

　　整整的一個夏天沒有碰到這樣的空氣，但我知道這一刻夏天要過去了

　　我愣了一會神，放下牙刷，鎖上門，一口氣上了樓頂。

　　濕潤的空氣頓時包圍了我，鑽進我的每一個毛孔，站在那裡看到，遠處的高層，被霧靄環繞。護城河的水面，像是蓋了一層輕紗。樓後面的那座山，若隱若現。古色的天空，遼闊，高遠。

　　這時整座小城都在沉睡中，很安靜，靜的讓人心疼。沒有汽車的鳴笛聲，沒有小販的吆喝聲，沒有人群的堆積嚷嚷聲。

　　這時的空氣很乾凈，乾淨的透明。沒有汽車尾氣的排放，沒有垃圾場散發的臭味，連旁邊老舊化工廠中的兩個燒磚壘起來的煙囪都沒有排煙。

　　我要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早晨，因為上午就要到來，我不喜歡上午的空氣，充滿了騷亂、悶熱、爭執。我也不喜歡下午的空氣，充滿了，疲憊、睏乏、厭倦。

　　我要在這個早晨去做一些自己想做卻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情，去走一段想走卻從來沒有都沒有走過的路，上一次想上卻從來都沒有上過的橋，看一條想看卻從來都沒有看過的河。沒有紛爭、沒有擁擠，只有我一個人、獨自的行走，天地間就我一個人。

　　他們都在沉睡，死一般的沉睡。整個城市都在睡覺，他們沒有理由起來。因為他們太貪婪，白天太累，死死的睡一晚上都不醒，總也睡不夠。所以他們享受不了這樣的空氣，這樣的早晨。等他們醒來，這樣的空氣就會消失，是他們帶來紛爭、尾氣、疲憊和厭倦。

　　閑暇時他們又都會抱怨空氣不好。

　　現在我才明白，身邊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白天拚命的工作，拚命的幹活，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過去了，也沒發現身邊有那麼好的空氣。還有一部分人，活到三，四十歲的時候就死了，拚命拼過了頭，把命里那點活乏勁，給拼完了，就累死了。

　　其實，人和牲口是一樣的，小時候跟父親下地幹活，使喚着家裡那頭驢，為了趕活，一干就是三四天，被我爺爺知道了，就會罵他說：你幹活累得慌，還知道歇歇，驢不知道累啊。然後，第二天驢就歇一天，緩緩勁兒。我爺爺很會養牲口，他年輕的時候在隊里，就專門負責養、驢，牛、馬。我爺爺把這些牲口養的很好，他說判斷一個牲口是否結實有勁的話，就用手摸一摸它們的四肢腿的根部，看看是不是有虛汗，有虛汗了就說明這個牲口這段時間養的好，壯實能幹。

　　我爺爺養了大半輩子的牲口，也拚命幹了大半輩子，現在老了，什麼也干不動了、現在每天他都會搬着那張跟了他一輩子的圈椅，坐在屋檐下靜靜的回味着他的一生，呼吸着一輩子都沒有時間呼吸的空氣，曬着一輩子都沒有時間來曬的太陽，等老了才知道身邊的好。

　　每年回家都會找我爺爺聊天，一聊都會聊上個把小時，儘管他的那些話聽了千遍萬遍，他的那些故事聽了千回萬回，我還是會當做從沒有聽過一樣去聽，因為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降臨，把這些千遍萬遍的話，千回萬回故事帶走，到那時，我不想等我回家以後，這些都變成回憶。

　　人不知道自己生命何時結束，卻能知道怎麼做才能不留遺憾。

　　我時常的從老人那聽到“今天的天兒真好啊，今天的空氣真新啊，這雨下的真是好誒”。不管是在爬山，還是在公車上，還是經過坐在路邊曬太陽的他們。

　　身邊的好沒有人留意，也沒有人在乎，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這好，那好。有些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們沒有等到醒悟的那一刻就像牲口一樣，給使喚死了。

　　我站在這裡，站在初秋早晨的空氣里，安靜地想着，等我三十歲的時候，我想，我再不能這樣懵懵懂懂地往前活了。我要停下來，回過頭把這半輩子認認真真回味一遍。如果我能活到六十歲的話，我用三十年的時間往前走，再用剩下的三十年往回走，這樣一輩子剛好夠用。

　　今年我才25歲，卻迫不及待的想回頭，不由地打了個冷戰，抱着胳膊，四處看了一眼，這個城市還沉睡，秋天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