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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一元錢的穿越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pp958

  洗衣機轉個不停。機聲嗡嗡,水聲嘩嘩,伴着咯咯聲。

  這咯咯聲,讓人驚色頓起。驚嘆的認為:你慣用修辭,加上這一句,既排比又擬人,但做作成分居多,且不倫不類;驚疑的人認為:洗衣機變洗衣雞,洗衣兼下蛋,咯咯地顯擺了,過於奇思妙想。驚恐的人認為:青天白日的,鬧什麼鬼,作什麼怪,故弄玄虛!我也是一愣:洗衣機出問題了。上前探個究竟,機聲正常,水聲依舊,怪聲如故。側耳傾聽,怪聲來自洗衣機缸底,系細金屬磨擦缸底。探明原因,稍有心安,是什麼金屬,待洗好衣服再說。

  是什麼金屬,暗自嘀咕着:硬幣?絕對不是,昨天的尷尬讓我立馬否決;是打火機?剛剛點了煙,又是否定;是褲子上的搭扣?有可能!等褲子幹了,再裝上就是。

  洗衣機脫水了。沒有了嘩嘩聲,更沒有了了咯咯的磨擦聲,只有那嗡——的脫水聲。那嗡嗡聲變成嗡——,很像母親生小孩最後的時刻,最後一次憋氣使勁,發出的:嗡——!又像便秘的人,在方便時的不方便,待到將要出時,幾近掙扎的憋勁,發出的:嗡——!

  一定 有人會說:這等想象,雖很豐富,但讓人想到了腥味兒和臭氣!

  對了!要的就是這效果。即使坐在洗衣機中脫水,被轉得暈頭轉向,也會保持這等清醒。我還要加上一種氣味兒——汗味兒!哪個憋氣使勁時,不滿身出汗?( 散文網: )

  嘀兒、嘀兒。。。似飛機降落、列車到站,儀錶發出的提示。洗衣機提示脫水結束,從洗衣機里,拉出衣服,晾到院里,看到褲腰的搭扣還在,毫不遲疑,在洗衣桶里找結果。

  我的眼睛發亮了:洗衣機缸底,靜靜地躺着一枚硬幣,亮閃閃的。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經過洗滌、脫水,如同新的一般,放到鼻尖聞聞,沒有腥氣和臭氣,還帶着玫瑰洗滌液的香氣,只是還夾着些許汗味兒——鹹的,有它,不用稱鹽也有味兒。把它放到嘴邊一吻,再把它夾在皮夾的裡層。裡層的車票,勾起我對這枚硬幣的怨氣,真想把它掏出來,狠狠地在地上砸它幾下,害得我昨天如同活了一世。還是沒捨得,主要因為乾淨 。

  話說昨天,兩位學生家長到校找我。準確的說,是兩位過去的學生家長,一位是學生考上大學,一位是學生考上黃中,兩個學生不忘師恩,帶上家長一定要見我。本來是要到家中的,被我婉拒了。一來,寒酸,寄住人家,不便;二來,擔心人家破費,不行;三來,見個面,敘敘舊,看看母校,便於學生記憶、留念。

  推車出門,電瓶車沒電。叫了輛黃包車,在校門口買了包煙,三十元的零錢,去掉二十二的玉溪,和店老闆聊了幾句家中的煩事,車老闆要了我五塊,說等我買煙的,五塊就五塊。掙錢不容易,當下,時間就是金錢,況且人家拉下臉,開了口,也值五塊!趕忙進校,兩位學生家長,正念着我的調兒,兩位徒兄弟也親熱地交談。我拍拍兩學生的腦袋,握握兩家長的手,道歉來遲。家長轉入正題——請飯!按理該去,我早有規矩:在班學生家長請吃,絕對不去,除非請的面廣了,不去不行,離班學生家長有約,一定吃請。一學生家長當天就請,便飯,沒外人,我滿口答應。另位家長說專請,我正考慮中,二姐來電話了,姐夫住院了。一聽,趕忙向兩位家長說明情況,拍了拍學生的頭,握了握家長的手——辭別,也顧不上兩學生的依戀。一位學生家長,送我到紅綠燈口,剛好有去橫垛的公交車,急急上車,也沒來得及跟學生家長打聲招呼!

  上了車,掏錢,摸來摸去,只有三枚硬幣。少一元,只好請出一張老人頭,司機拉下了臉,沒看見“自備零錢”嗎?我一急就有出汗的毛病,先是鼻子出汗,再是頭髮滴汗。司機見我這窘態,換了個態度,對我說,沒辦法,不是裝有監控,我也不在乎一元錢。手上的老人家無動於衷,我窘得成了木頭。司機見我這樣,對車上的人說,大家行個方便,誰有一百的單錢,便一下!我無助地向大家投去請求的目光。車上中老年人居多,有頭髮花白的老哥老姐,有年齡相仿姐弟兄妹,有戴着眼鏡的斯文人,還有三四個年輕人,最小的是個大女孩兒,約莫十八九歲,樣子一般般嘛,以教學的閱歷看,她學業成績不會很好,估計在哪裡打工!好些人看着我,有個別人身子動了一下,兩三個摸了一下包,但又歸於平靜,就這樣大約定格了三四分鐘。司機說,這樣吧:誰給一塊錢,車子就這麼停着,也不是個事!我改向大家投去乞求的目光,也許是手中的老人家顯靈,後面有個老哥,摸出一枚硬幣,等着我去拿,我正準備去接,前面那個女孩兒,把早握在手中的一枚硬幣遞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點頭致謝!就差沒哈腰。把錢投進收幣箱,向司機舉了下手,走到後面,向那位掏錢的老哥握了個手,老哥笑了下說,塊錢難倒英雄漢哪!我點了下頭,在後面坐下。屁股挨着椅子,心中就如同翻江倒海,伴着酸甜苦辣咸,五味翻湧。

  想到剛才的一幕,又分別看了看剛才的老少。看着那女孩,還是那認識——學業成績不會優異,頂多中等。學識淵博又怎麼樣?車上不是沒有斯文人!再想想平時,遇上我能主動打招呼的學生,都是些學習不怎麼樣的,不然也不會窩在家鄉,上了大學的又怎麼樣,頭幾年,還會通通電話,再以後又音訊全無,最起碼變的是號碼,變的還有其他。哎,以後要厚待後進生!哎!後進生進了大學門,又會怎樣?!

  再次看了那這老少,另一對老少浮現在眼前。這對老少中,少的是我,老的是黃小的胡淑萍校長。三十年前,我剛工作,不足二十歲,飯量大,二十八的糧計劃不夠,胡淑萍校長,常叫我到她家吃晚飯。一天放晚學后,老人家改完我的稿子,我跟着她回去吃飯。剛出校門,碰上一乞丐,老人家掏出一元,遞給要飯的。我也摸了下口袋,剛發了工資,二十二元,中午在書店花去兩元,下午買了飯票、菜票,花去十元,剩下兩五塊的。我拿出一張五塊的,遞給乞丐,那乞丐,眼裡放出驚喜的光,定格了好久。放光的不只乞丐,還有老人家,滿臉的詫異,乞丐沒找錢,我們就走了。路上,老人家說,我給了,你就不需給了,而且一給就是五塊!我說,沒單錢,只有兩張五塊的。老人家沒再說什麼,只是吃飯時,又多加了一碗,還加了一句——樂善好施是美德,量力而行即可,錢來之不易,都是心血和汗水換來的!

  錢來之不易,都是心血和汗水換來的!這話讓我想起另一對老少,這老少是一對父子。這少的,還是我,老的,自然是我父親。老人家,早已作古,在世時,做過老師、校長。一手的好文章,一手的好字。五個子女,我排行老四,大的,長我三十歲,小的,小我三歲。爺爺過世早,八口之家,我和我爸是男丁,種田人家,人口多,沒勞力,自然窮。年底拿錢頂工分,我爸一個人的工資,平時養家糊口還拮据,家大,業不大,窮親戚又多,需要周濟,莊上誰當兵了,還要送枝筆,學生困難的,還接濟些。字好、文章好,請去寫的人特別多,大到鄉里,小到幾個村子的每家每戶,特別忙,全是義務工。爸爸在家中自然頂不了事,年年欠隊里的債,只好讓三個姐姐輟學,拿工分。一天的工分,抵不上一枚雞蛋。大姐二姐,先後出嫁,為錢、為生活勞心勞碌,讓父母心力交瘁,落下病根,也是父母早逝的成因。

  兩次為一元錢被慈父狠揍的事,刻骨銘心,揮之不去。一次,是外婆讓我家給買涼扁,家鄉集場多,一年三次。農曆二月初八這天,媽媽叫我到外婆家去拿錢,走到外婆家,直叫累,外婆給我十塊錢,說有一元是給我的跑腳錢,自己花。回來的路上,心裡盤算着,父母肯不肯將那一塊錢給我,就到小店便成單錢,一張五塊,兩張兩塊,一張一塊,分別裝到三個鐵盒裡,路過學校,還看夥伴們玩着他們的鐵盒兒,我的鐵盒中有錢,始終沒拿出來,擔心錢丟了,趕忙回家。到家拿出五六個鐵盒,準備把九塊錢交給爸爸,揭開五六個盒蓋兒,自己愣住了,一張五塊的不見了,我嚇得哭了。爸爸問明緣由,我一五一十的說著。話還沒說結束,爸爸打我了。來我家的親戚,拉開我爸爸,讓他和我順着回來的路找。一直找到小店,還是沒有,只好回家。在回家的的路上,我可慘了,連個拉的都沒有。回到家,不服氣,繼續找。不用找,一個鐵盒裡靜靜地躺着五塊錢,還是我疊的原樣,攤開這五元,還是半新不舊,帶鴨舌帽的鍊鋼工人,正伸着火鉤。我找着錢時,大我一歲的表姐正在旁邊,她直嚷嚷,錢找到了,錢找到了!這錢是怎麼失而復得的,至今是個謎,只記得晚上吃飯時,爸爸用也許是爺爺顯靈的話來安慰我。無需安慰,五元錢不是小數目,但外婆給的一元,爸爸還是親自交給我。現在想來,無非是個寬慰。沒得這頓打,也不會給這一塊錢!另一次,是七月半,祭祖的日子,爸爸給我一元錢,去街上買韭菜,吃餃子嘛,自然興高采烈!來到市場,早沒了韭菜的影子,準備回家時,遇上鄰村的同學,問明緣由,說他家有韭菜,他看着我手中的一元錢,說買個西瓜。西瓜吃了,到他家一看,他家的韭菜被自家用了。同學的媽媽送我回家,說出原因,還要給我爸一塊錢。我爸說什麼也不肯要,人沒走多遠,就被抽了,媽媽還在一旁火上澆油,打,打打好,才長記性,才不上人騙呢!老爸說,打你,是讓你長記性,誰讓你辦事不力!哎,祭祖改吃米飯了,我還多吃了份竹筍炒肉絲!

  想這想那,到了終點站。再去搜尋車上的一老一少,司機說,他們早就下車了。多麼遺憾的事,連再次感謝的機會都錯過了!看看剩下的幾個下客,因為有了剛才的記憶,對他們在我上車時的窘迫無動於衷,又多了份理解。

  關掉洗衣機,還想這事。感慨 :社會是現實的,不然,當下怎麼會時髦傻逼這詞,還有做好事吃條子這話。

  我不能改變現實,我能做的,只是把那一元錢,再次小心翼翼地拿出來,請到供奉着財神爺、觀音母和父母的靈位前的神龕前。心中默着:願天下人都有錢,社會才不會太現實,也願在天國的父母不要為我操心,還願健在的胡淑萍老人家永遠健康,更願車上的小姑娘找個好人家。當然少不了祝願自己的孩子,願他多花心血,多出汗,更願他會取錢,肯花錢,因為他的祖父兩輩,錢——取得有汗味兒,花得有餘香。

  但願這枚一元的硬幣,不要蒙了我們的眼,至少我不會讓它蒙了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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