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樹的眼淚

　　我蟄伏在地里已經二十餘年了，我是一顆大樟樹。

　　聽苗農們說，我的祖籍是北方的。轉世前，我是母親樹上的“開心果”，在一次狂風暴雨的襲擊中，母親樹倒了，我與眾兄弟姐妹們撒落了一地，混入塵土裡，惶恐度日，任人踐踏。

　　不久，來了一群尋食的啄木鳥，它們囫圇吞棗似地把我們吃了。好在我只是傷了點麵皮，其它地方都完整無缺，就只好忍着氣呆在鳥的肚子里。

　　鳥兒飛呀飛呀，它飛到了南方一家農舍的樹上。休憩時，它大便了一下，我也就順着屎尿逃了出來。我來到了陽光充裕的一塊空隙地，這裡有水有肥。我高興極了！

　　於是，我就靜靜地棲在這溫馨的泥土裡，在陽光和雨露的滋潤下，發了芽、生了根、長了枝葉，並健康快樂地成長着！到我二十多歲時，我已經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可恨的是這該死的農戶。我只是在他的地里蹲着，就成了他的人了。我長這麼大，他竟沒有給過我一點什麼呢！他哄着我說給我找一個好婆家，又逼着我出嫁。我不是在這裡活得好好的嗎？我還記得有好幾個人來看過我，一個個陰陽怪氣的，他們或摸着我的頭，或摟着我的腰，或挽着我的秀髮。透過眾人們那陰沉的訕笑聲，我心裡陣陣隱痛，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在我“出嫁”的那一天，家裡來了好多人，還來了一輛大貨車。苗農們用鋤頭強行在我腳下挖了一個圍坑，又用鏟子斷了我的腳根，還拿刀砍掉了我的秀枝秀葉，把我整形成了一個醜八怪，痛得我撕心裂肺。上車時，為了防止我撒潑，他們用草繩把我的裸腳包得結實的。我不想走，他們又租來一輛吊車，用麻繩拴着我的上腰強行把我拖上了車。

　　我知道我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就只好伏在車上偷偷地哭泣。我悄悄地往外一瞥，只見車主把一甸鈔票大大方方地送到了農戶的手中，我心如刀絞。

　　後來，我被人送到了一個綠化工地上。苗農們又把我栽到了大門口，說是要精心護理我，我可以綠化環境，還可以遮風擋雨。

　　原來我是被農戶賣了！現在的主人又要利用我！可我已經遍體鱗傷了！

　　天空一片烏黑，期待已久的大雨終於下起來了。雨點滴噠滴噠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痴獃地木立着。

　　我的全身濕漉漉的，其實是我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