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幸福

　　有時候，我喜歡把柔弱的善感當作一種微小的幸福，因為它容易被提醒，而且這種樸素的幸福不容易過頭。

　　——題記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了，儘管我早已過了對春節容易產生過分期盼和渴望，甚至是幻想和神往的年齡，但不管怎樣，總要用一種善意的、正確的心態來對待。人們不約而同地給自己和家人買點好吃的，這似乎就是對節日最虔誠的信奉和敬畏。儘管對一個過分樸素和節儉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節日。

　　這幾天總想去集市轉一轉，購置一些所謂的年貨 ，順便也感受一下世俗的力量和年味的氣氛。剛來到銷售對聯的地攤上，突然看到兩個孩子，女孩大概十五六歲左右，好像正是向青春期衝鋒的年齡，男孩大概十來歲，像是女孩的弟弟，臉上全是童年那種不善於悲觀的內容，似乎正處在過分的幼稚和總也玩不夠的年齡。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數給我的印象都是新潮、時尚、精緻、主流，讓人容易感受到時代發展的改善和提高所帶來的精神面貌。而她們倆的穿着有些過分的樸素，說的嚴重一點，很像我們小時候的那種特殊年代的穿戴。你隨變往她們身上從上到下瞄一眼或者不經意地掠過，都會和周圍五顏六色的流行服飾有一種強烈的時代差距感，而且很現實地突兀着，對比着，似乎你想不注意她們都不行似的。儘管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但這姐倆仍然神態自若、若無其事地蹲在那裡挑選着她們喜歡的對聯和窗花剪紙。翻動着一張張喜慶的圖案和字符散發出節日的光芒，在兩個孩子的身上，臉上閃爍着，跳躍着，讓人感覺到貧窮所滋生出來的喜悅更讓人感動。她們利用自己卑微的條件卻做着和貧窮無關的事，而且是那麼不以為然，那麼滿不在乎，對自己那種容易滿足的依從是那麼自信，那麼虔誠，似乎她們從來就不需要所謂的安全感，她們似乎對憑天由命有着更為堅強的釋懷。

　　在這兩個孩子面前，我完全能勾勒出她們家庭的背景和生存狀態，但我不忍心這樣做，我為什麼一定要把她們的種種艱辛和不近如意，用我們那種差距型的思維拼揍出來，想象出來，呈現出來，然後大言不慚地、迫不及待地追溯那種沉重的畫面感呢？任何語言的關注都會是疲勞的，都不會象良心那麼持久深入。我們總是生活在一個有待改善和提高的社會裡，總有些客觀事實永遠地存在着，任憑它們挑戰着人性中悲憫的底線，我們卻無能為力。

　　也許那相依為命的姐倆 感覺不到自己攜帶的距離感會悄然感動着另外一些人，我盡量阻止自己不要用我的語言去圍觀她們，展示或者炫耀她們的脆弱和窘困。在這個偶然相遇的時刻，出於還沒有麻木的良知，我有權力和她們去承受一些她們孩子所不該承受的東西，她們也有權力用自己的生存狀況去喚醒人性中那些悲憫和良知。

　　心酸之餘，我為自己這樣不禮貌地、冒昧地觀察她們無奈、落魄和窘困而感到內疚。有時候，每當我走在人群中，我會突然被那種身上掛着大包小包傾斜着負重的身驅忙碌和奔波的身影感動得淚流滿面，她們疲憊的目光里那種無奈和艱辛，讓我變得過於脆弱，她們已經走出好遠，我都不能從那種憂傷的世界走出來，每當遇到這樣令人心碎的場面，我都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們的不容易，在生命如水的世界里，我好想陪着她們走上一程，儘管這是她們早已寫好的結局，可我還是盼望她們有一個春年花開的未來。

　　我柔弱的善感總是無法忍受那些心酸的場面，但我卻又渴望關注和體驗那些不忍心看的感動。我害怕這樣的人，她們不只是平淡，不只是簡陋，她們那種容易被人忽略而自己卻不曾察覺或者裝作不知道，而仍然該咋樣就咋樣的生活態度，讓我感覺到了不起，或者不只是了不起，而是更應該了不起。

　　她拉着弟弟的手走了，隨便地消失在購置年貨的人群中，看着她們孤單的、並不強大、並不富有的背影，我心情好沉重，甚至沉重到好難過，我想快點從這種持續的辛酸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可我的感情是那麼不依不饒。太多的時候我會在現實面前故意表現出一種積極的、做作的快樂給這個世界看，可是當我被別人的辛酸時時提醒時，它不會因為我們如何嚮往快樂和幸福而得到豁免。

　　有些幸運的人，註定有着別人無法選擇的優越感，他們感覺不到自己多麼不容易。有些人常常因為無法擺脫一些外在的因素或困境而深感憂慮和不安。而有些人卻在幸福與不幸的邊緣不停地擺動和徘徊。但不管命運為我們精心設計那種處境和結局，我們都要欣然接受或者隨遇而安。我們之所以容易成為生命本身，就是因為我們永遠心懷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