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 給十年前自己的一封回信

　　你第一次外出旅行，是跟着家人一道去了江蘇高郵。準確的說，是你跟着母親去了父親做生意的地方。但幼年的你，卻當作是一次旅行。只是，那個時候，你還不懂事。在高郵留下的故事，都是模糊的，不盡人意的。但簡單的年代里，你的世界只有簡單，還有快樂。本以為一切會一直堅持下去，只是初心已變，我辜負了你。

　　依稀記得你六歲的時候，病魔和死神都在你的身邊圍繞。但你童真的眸子里，如清水一般，任憑病魔再折磨，死神再猙獰，始終是無法倒映在你的世界里。奶奶說，你住院的時候，十分乖巧，犟驢一樣的脾氣像是柔軟的棉花糖。醫生和護士都特別喜歡你。我想，這大概就是你面對的堅強吧。後來，在你十四歲的時候，因為一場腎病，你吃了兩年的粗茶淡飯，半顆鹽粒未進，但仍就像是沒事的模樣，在生活的軌跡里穿梭來回。長輩們的擔憂，在你看來，像是多餘的。我想，這大概就你面對的堅強吧。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我少了面對的勇氣，辜負了你。

　　小時候，你夢想長大要當一名畫家。從粉筆，到鉛筆，從鋼筆，到毛筆，你幾乎是發瘋似的練習。就連你最喜歡的堂兄都說你，往後可能會真的成為一名畫家。你對夢想的堅持，讓我刮目相看。只是，如今的我，再也不敢說自己會畫畫了，當年的堅持，少了純真，此時的懈怠，更是多了浮躁，我似乎不敢再去面對你。因為，我辜負了你。

　　不過，小時候的你可不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你調皮，任性，喜歡闖禍，更甚與母親作對，只是在父親跟前，你很聽話，有些唯唯諾諾。那個時候，盛行一部相當經典的電視劇，叫做《三毛流浪記》。後來，大家都笑話你，在父親跟前就是一個小癟三。你笑笑，打從心底里是對父親的一種敬畏。其實，你的母親對你很好，父親的嚴厲總是在鞭子上，但你始終都佩服着他。只是，你怎麼都不會想到，在將來的某一天里，我辜負了你對父親的敬畏和佩服。骨子裡，曾在某一個瞬間里，對你父親充滿了無盡的恨意。

　　我想，如果時光不變，一切還是你，那麼你對父親必然是寬仁的原諒。而非今時的我，卻對父親的原諒變成了一種麻木。

　　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哭着鬧着來討伐我。我也知道，因為我，把你昔日規劃的純真時代摧毀到今日的這樣複雜。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如果時光可以倒回，我想此刻我會跪在你的跟前，看着你的童顏，掛滿了淚水。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回，我願意任你處置。只是簡單的你，不會把善良當作指責的工具。我知道，你會原諒我，會笑着說——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總相信你眼睛看到的，就是你眼睛所看到的樣子。世界像是純凈的水，哪怕是落了一片葉子，在你看來，水面上的漣漪都是那麼的美。只是，對不起，我辜負了你。世界不再是你看到的樣子，而漣漪都成了我退縮的借口。我看不到你曾經眼裡的美，也看不到水到底是怎樣的純凈。或許，只有你才能看到它的純凈吧。

　　曾經，你只要有一點小成就，就會很驕傲，也會很開心。像是什麼東西都可以滿足你的慾望。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一個貪嘴的孩子，用現在的流行語形容，你就是個吃貨。只是消瘦的你，吃什麼都不會覺得飽。口袋裡不塞一點零食，你就會覺得生活失去了樂趣。像是零食，就是你生活的全部。不求巧克力，不求肯德基，也不求多好的零食，哪怕只是瓜子和普通的小餅乾，都能滿足你的慾望。記得好幾次，你是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啃食着爺爺的下酒菜——桃酥。

　　你覺得吃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也不丟人。只是，若換成了我，我會瞧不起自己，更會不屑於零食帶來的快樂。所以，我很內疚，因為，辜負了你。

　　但是，我最佩服你的，還是你對讀書的一種堅持。像是一天不讀書，你就會悲傷。你無法去形容這種悲傷來自哪裡，只覺得對不起自己。因此，你吃飯在看書，睡覺在看書，上課在看書（與課本無關的書籍），最厲害的怕是你在上廁所的時候，都把書和作業都帶着…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你的讀書方式必須更改。但我仍是佩服你，小小年紀，就在看《紅樓夢》和《金瓶梅》了。很多人不理解你，但你仍是偷偷的看着。就連上課的時候，也是在看着別的書。老師曾經很嚴厲的指責你，但你始終堅持自己。記得，班主任是一個數學老師，他曾教育你，看和學都需要營養，別讓自己的思想變得膚淺。我不知道你當時是犯了什麼錯，也曾經問過你，但始終是沒有告訴我。

　　但我無權像你的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你膚淺。因為比起你，我實在太淺薄。我哪裡會為一天不讀書而感到悲傷，又哪裡為看書而堅持自己。我有多久沒有看書了，就連翻書都沒了你的那股勁兒…跟你比起來，你的班主任應該將“膚淺”一詞冠名在我頭上去。只是，我始終還是辜負了你。

　　記得你曾說過，人有兩條腿，打斷一條還有一條。這背後的故事，你曾告訴過我，你說你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對數學十分感冒。從一數到十，像是要了你的小命似的。你總是數到6的時候就跳過了7。你父親很生氣，恨鐵不成鋼，有一次動手把你打得很厲害。你從來不躲藏，硬是站在那裡，任父親的巴掌落在你的身上。後來，你說，你有兩條腿，打斷了一條還有一條。

　　這一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或許那個時候的你，還不知道一條腿該怎麼走路。只是我知道，即便是斷了兩條腿，你仍是有自己的方向。只可惜，一個健全的我，腳踏實地，卻迷糊了方向。關於這點，我尤其是辜負了你。你父親恨鐵不成鋼，想必也會這樣恨着我吧。

　　其實，我一直很內疚，無法面對你。你像是什麼都不在乎，卻什麼都要努力做好。我曾嘲諷你，是自不量力。但你沒有怪我，也沒有生氣，仍是默默的堅持。只是最後，你還是失敗了。但我依舊還曾嘲笑過你。後來，我無法直視自己，面對你，更像是一個挑梁小丑。我想，你也會瞧不起我，不是因為我暗諷過你，而是我迷失了自己。其實，我始終覺得自己失去了自己，更是辜負了你。但我一直感激的是，你在我生命里，從未離開…

　　但理想，但思想，我不如你，也辜負你對我的一番期望。只是想不到，談愛情，我都能辜負你。越來越覺得自己離你越來越遠，你的聲音開始模糊，不是你走得遠了，而是我偏了方向。記得你是一個早熟的少女，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暗戀上班長。但班長對你視而不見，倒是對你最要好的女同學有了懵懂。青澀的你，不覺得這是悲傷，後來，你在鏡子跟前反省過自己，當這種沒有形成的暗戀看作是一種經歷。那個時候，我記得，你看完了《少年維特之煩惱》。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你和那個女同學關係仍是交好。

　　只是，我在你跟前已抬不起頭來。當年，你和這個女同學關係一直維持的很好。偏偏，我卻冷落了這個女同學，聯繫甚少，常常還忘記了有這麼一個人。我想，你知道了，一定會悲傷，更會罵我。

　　只是我想說，我沒有你那麼幸運，擁有一個簡單的世界。

　　後來，你笑話我，竟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後來，我笑話自己，竟然說這樣的一句話來搪塞一切。

　　後來，你也笑話自己，竟然對我有這樣的一番期待。

　　後來，我再也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