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燕雙飛

　　微雨燕雙飛

　　窗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同學在狀態上寫道：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山東的雨？於是生髮出一些感慨。

　　南方人是浸潤雨水長大的。儘管我不是生長在蘇杭之地，卻也在雨水中品味了成長。幼時喜歡躲在屋檐下，聽梧桐更兼細雨，滴滴到天明。聽微雨輕敲烏瓦，點點如樂曲。低訴幽怨如斯，或是詩歌中閨怨情愫吧。有時候也會碰上電閃雷鳴，咆哮如虎，猙獰如狂，熊咆龍吟，或是壯士激懷。幻想是天帝如椽大筆在寰宇作畫，筆落驚風雨。風疾雨驟，落到瓦間，都安靜了下來。只能順着縫隙，或緩或疾遊走。如一條條細密小溪，汩汩流淌。到了邊角落下，如珠成簾。簾卷西風，該是這樣的帘子吧，不然哪來那般寫意，那般清新。或許那時易安的眼淚，以淚為珠，以情為線，鏤絲穿孔，化作了江南千百年的文化清韻。

　　是啊，淚落為珠。猶記得《搜神記》中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多麼浪漫的想象啊。這眼淚是李煜的“一江春水向東流”般愁緒凝結的吧，這眼淚是杜甫“出師未捷身先死”后枯眼縱橫吧。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織女的淚，也這般撒落吧······

　　稍微大一些，大約是三年級。由於天氣太熱，我們整個年級就搬到了村委會辦公大樓去上課。沒想到後來居然不時下點小雨，看多了古惑仔這種黑幫片，於是學着建成了幫派。我創了天龍幫，手下十幾人，每每在這樣雨天奔馳在村委會和學校之間，口中呼喊着“開會，開會······”開會的內容自然是電影中所說的同別的幫派火併，當然我們也就是喊喊，會議議題到底是提不好。不過是藉著在雨中疾走，宣洩一種英雄情結。想象一下，一群小男孩踏着水波，激起水漿，在密密匝匝雨網中呼嘯，手裡沒有什麼東西，但是不妨礙大家就用稚嫩雙手晃動，以壯聲勢啊！衣服濕了，褲子破了。煙雨本是旖旎風景，被我們撞得支離破碎。碎片落在頭髮上、臉上，倒是給我們化了妝似的，晶瑩剔透，渾然天成。若有女娃，定是鳳冠霞帔之屬。我等男娃，自以為得了天造地設之戰衣，幻想着再來一件如斯神兵。橫刀立馬，氣吞山河，該是怎樣神奇？至於臉上打游擊的雨水，右手在臉上囫圇一擦，甩甩手就算了事。我等英雄，豈可不顧形象？大笑，繼續狂奔。

　　風動，雨漫，樹移；山遠，村居，雞啼；路峽，人寡，天謐。萬物都在那瑟瑟風中隱去多餘的聲音，窸窸窣窣，獵獵披風，訴說“戰鬥”的來歷。

　　畢竟只是遊戲，很快所謂幫派就解散了。被雨水潤澤的那份年少情懷卻早已深埋心底，發芽生枝，總在失意是給我送來恬謐。去年從家鄉乘火車來濟南，車窗外也是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便更添說不盡的眷戀與回憶。

　　時間太瘦，指縫太寬。時光從我指間溜走竟是那般隨意，當朋友問道是否熟悉了山東的煙雨迷濛，我卻說不出來。看外面風動柳韻，雨翻聽空，我感覺我回到了家鄉，又看到久違的那條小河，那叢竹林，那座屋宇，那本書經。

　　雨打竹枝，竹葉成痴。風過竹林，呢喃紫竹語。竹葉飛，餘韻落，轉眼就潤濕了空氣中每一個分子。習慣性疾走，撲面而來濤濤水汽，透了心魂，浸了神意。竹林是立在小河邊的，水霧騰飛，更添神秘。出竹林，觀河。雨落起漣漪，一圈圈漾開，輕輕拍打着堤岸。沙沙響動，莫知雨聲蟲聲。綠意飄蕩，上山。青竹獨語，笑立。白的的雨，青的雨，綠的雨，同時在不大的竹制屋宇前織出經緯，網羅所有詩人妙曲，任你妙筆生花，難描其一。恰如詞云：微雨繪江圖，敢問何人可讀？

　　既然讀不出，便提把竹椅，倚門慨嘆：眼中有景道不盡。聽雨傾訴，看燕雙飛。抱一卷書，隨意而讀。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如酥小雨，天街躡足。如夢如幻，丹青可舒？江南婉約景，古琴茹素聽雨宮商。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年來味世，人情如紗。客走京華，徹夜夢假。春雨初霽，臨安聞花。深巷有女，風塵未加。矮紙斜行，清香入茶。素衣走天涯，清明可歸家。烈士壯心難抱真，一曲聖境也荊麻，示兒乃知樓船夜雪銷年華。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雨疏狂，風疾驟，海棠如何？綠肥紅瘦。青春遺失，韶光難守，吾君何處？倦上層樓。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雲中錦書誰寄？花飄零，水自流。相思閑愁，眉頭心頭。閨中猶把青梅嗅，疏雨驟風誰曾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寒，五更天，一晌歡。憑欄獨自淚不幹，未語見江山。別時見時皆不易，故國可看？一江春水，愁思如浪翻。朱顏已改，春花秋月未殘。浣溪沙未盡，“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雨不盡，思不盡。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唯有鷓鴣飛。

　　時空輾轉，伏案於今。中秋已近，親人音信。“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濟南的雨，傳遞我人在他鄉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