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南昌的夜又下雨了，可能因為下得不是很緊，所以沒有停電。
街道兩旁的店鋪還開着，雨落下來，染濕了氣氛，清清涼涼的，有些莫名的憂傷。
走在回家的路上，卻彷彿根本沒有方向，沒有一點就要歸家的感覺，茫然地邁着步子。思緒也一團亂。過往的種種在腦海中翻湧，又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孤獨一片。
雨一陣疏緩一陣密急。褲管早就濕了，緊緊粘上皮膚，彷彿曾經期盼過的被愛的感覺。沉沉地圍着，就要融在一起。
遙想起去年離開家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多雨的季節。我瞞着父母收拾好行李，等了一兩天，便跟家裡要了五百元錢，興奮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那种放生的感覺，如今想來竟是十分的幼稚。離開家，離開愛自己的親人，離開自己的牽念，會有如此值得快樂的嗎？
一年前離開家的那個早晨，天還沒有亮透，沉睡的小鎮偶爾響幾聲麻雀稀稀落落的鳴聲。彷彿囈語。行李簡單的只有幾件單薄的衣服，和一盒子的相片。我像以往走路一樣，快步奔向車站，沒有任何猶豫地上了巴士，直到車子開出小鎮也沒有再回過頭去看一眼。
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送別，沒有要求也不想。我害怕那一刻，我會突然流下淚來，然後放棄醞釀了許久的遠行。
有時，孤獨是最容易促使內心做出決定的。
可我的確是急需要把自己放生一場的。儘管這放生有些凄涼。
十幾年來窩在屋子裡，不管時事，不管政治，不管經濟，不管科技，甚至連當代年輕人的代碼的網絡，也拋擲一邊，什麼都不管不顧。成天地局促在狹小的房間，越來越發現自己似乎在漸漸地脫離這個社會，漸漸變得連電視也不怎麼愛看，雖然經常買書，但從來都是僅僅停留在字面與故事本身，它與這個社會的關係一概不論。
經年的獨處讓我不得不依賴想像豐富生活。我從黑暗中衍生出許多鮮活的生命，陪伴我，與我說話，一同活躍在黑暗中。而當下新生的事物，折射到我這裡，卻都成了廢品，絲毫引不起我一點的物慾。
記得高考前有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呆在屋子裡透過玻璃窗看街道上奔走的行人與車輛，忽然發現那些為了躲雨而奔跑的人身上，穿着的衣物是什麼款式什麼質地，我竟然想不出來，僅能通過最簡單的顏色與摹狀來歸類。而那些匆匆行駛過去的黑的白的車，我也只知道是轎車是卡車而已，是哪個國家的哪一種，一點也不懂。
我忽然發現自己對未來與生活是如此地缺乏渴望與探知，彷彿從來不曾在這個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生活過。數碼相機，手機品牌，飛機型號，ＮＢＡ，網絡遊戲，photoshop，Excel……全然不懂，我是如此匱乏對世界的認知。
可無知並不是迫使我急切離開的原因。
那個時候，我對內心的安穩從未停止過尋覓。
一個人的日子，時光孤單地靜止在絕望里，而情感安全的缺乏，常常讓我陷在無垠的寂寞中。親情不再溫暖，友誼不再純潔，愛情不敢觸及的年代，我是多麼期盼一段明凈沉穩的情感，多麼期望身邊能有一個貼心的人，與我朝夕共處、無話不說。人一旦內心的漂流失去了舵，再瑰麗的港也無法久留。
我於是邁着極小的步子，一面尋覓一面尋找。可是在慾念橫流的今天，這樣的念想也僅僅是個夢罷了。一次又一次，我在深夜流着失望的淚水，一面低聲抽泣，一面告訴自己：“總會好的，總有一些會是真的。”如同一個害怕下雨的人淋着雨堅持等待陽光。
可我沒有等到屬於自己的陽光，一直在尋覓，一直在失望。最後終於堅持不下去，決定放棄這一切的尋找，將內心的渴望轉移出去，離開這個駐守了十幾年的港。
或許是我做得不夠好，或許是那些人不夠理解自己，或許是人際本已疏散，也或許人情本就如棉布里的水，越是要握緊便越是馬不停蹄地流走。
我渴望的愛一直沒有出現，我一直處在沉鬱的悲傷里。
決定離開的時候，我的內心正一片冰涼。爬在地圖上，一個一個華麗的城看過去，我最終選擇了南方的這座城市，因為害怕北方的寒冷，害怕那寒一直冷到心裡骨子裡。
遠離的路上，我一直沒有什麼情緒，只知道隨時告誡自己不要後悔，不要退卻，不要回頭，更不要流淚，因為你一流淚就會崩潰的。
時間一點一滴彙集成片，然後一轉身消失在背後的光影里。那時的雨夜是怎樣一種悲涼，早已模糊。而我卻還是那時的我，那時的心情一點也沒有遺漏，還在期待，還在尋覓，還在不停地告訴自己：“總會好的，總有一些是真的。”雖然雨還在下，雖然我的陽光從來沒有來過，雖然我不斷生出新的希望而後仍然在不斷地失望。
我一直、一直、一直沒有放棄過自己，也沒有放棄前進，無論遇到什麼事與人，都沒有也不會放棄。
即使仍然會在深夜孤獨地落下淚來，仍然一個人上下課，仍然沒有一個人等在房間里，仍然會感到明天一片茫茫，我都自己把自己抱得緊緊的，自己支持着自己走下去，自己教會自己盯着一片黑暗中的一絲光亮看。
我知道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會找到的，什麼都能找到的。我一直相信它們的存在，一直捧着一顆真心等待與尋覓，一直不曾絕望過，終究是能夠找得到的。
是的，我一直在相信，前面會好的。
痛了，苦了，傷心了，流淚了，都覺得是在靠近。
終有一天，都會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