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陝西涼皮

　　文/青青子衿

　　女孩來自貴州，而女孩新進的工廠辦公室多廣東和香港人，飲食極清淡，清蒸魚、清蒸肉餅、清蒸排骨、清炒蔬菜，還有老火煲的湯和甜品，幾乎不見辣椒的影，醬油也鮮見，偶爾看到燈籠椒，咬一口汁多皮厚，甜膩膩的，於是就沒了食慾。

　　天將晚，女孩一人躑躅在街頭，想找一點適合自己吃的東西，不知不覺拐進一幽深小衚衕，橘黃的路燈下幾桌、几凳，凳上幾人，走近看是個賣涼皮的攤位。攤主是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樣子很親切，攤位極簡單，卻收拾得乾乾淨淨，桌上有幾個小巧的玻璃罐，裡面盛放着辣椒油、醬油、醋等，於是女孩的目光馬上被桌上那罐紅紅的辣椒油吸引住了。

　　待到老闆娘端來一碗冒尖的涼皮，面上一層紅紅的胡蘿蔔絲、碧綠的黃瓜絲、嫩綠的蔥花，女孩迫不及待地勺了滿滿一匙辣椒油淋在上面，再倒了點醋和醬油，用筷子輕輕地攪着，每一根涼皮都泛着誘人的光，周圍的聲音似乎都停止了，只聽見女孩哧溜哧溜吸涼皮的聲音，不一會兒，女孩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吃完最後一口，女孩悄悄低下頭拿出一化妝鏡，用紙巾拭了拭那辣得紅潤潤的唇，輕輕地咂着舌，似乎還在回味殘留在舌間的那份辣意、那份麻意和那份涼意，還有那份酸溜溜的感覺，來廣東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吃得這麼酣暢淋漓！想想剛才那狼狽樣，女孩不由地笑了。

　　抬頭撞見老闆娘慈愛的眼神：“姑娘，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你，這辣椒油挺辣，喝碗綠豆水解解暑吧，這是我們兩老口熬給自己喝的，不收錢的。”“阿姨，謝謝你！你這涼皮真好吃，辣椒油怎麼這麼香呢？”“姑娘，我這辣椒油是用花椒、桂皮、八角、砂仁、小茴香、白芷、草果、良姜等十多種調料用小火慢慢熬製成的，是我老家西安的祖傳秘方，醋是西安的特產寶雞歧山香醋，在各大超市找了很久才買來的。”

　　這一天，女孩又來吃涼皮，想起因為年齡小，初來乍到，每天被辦公室的同事呼來喚去，像打雜一般，有時因為動作慢了，還會受到同事的喝斥，眼眶就不禁潮濕起來。

　　“姑娘，喝碗綠豆水吧！今天的涼皮不好吃嗎？”

　　“阿姨，不是的，我今天可能不太餓。”

　　“姑娘，你上次說吃不慣工廠的伙食，我幫你熬了一罐辣椒油，每次吃飯的時候放一點，吃完了再來拿，不能光吃涼皮，沒有營養的。”

　　“阿姨，你對我真好！”

　　“孩子，看你模樣剛剛離開家吧，有空要多給父母去個電話，報個平安，我那女兒跟你差不多大，在家時還挺乖的，一到了外面，怎麼就這麼不懂事，這麼久了都沒想起給父母來個電話”

　　看見老闆娘轉過身去拭眼角，女孩不知該說什麼，心裡對父母有了一絲愧意，手機卡號已經換了三、四個月，還沒跟家裡聯繫，母親一定又夜夜失眠了。

　　幾乎每晚女孩都會來吃碗涼皮，再喝碗涼爽的綠豆水，看見別人的面前都沒有綠豆水，有一絲不解，繼而有一絲絲暖意。

　　女孩有一段時間很忙，每晚都要加班，已經有些日子沒去涼皮攤了，只是每次吃到那辣椒油拌的飯菜，唇邊就溢出一絲笑，再去那個小衚衕時，那些桌椅已不見了，或許是他們有事，或許是累了，要休息一下吧，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都沒看見兩位老人的影子，女孩心裡惶惶的。

　　“老闆，想問一件事，旁邊那家賣涼皮的兩位老人呢？”女孩走向旁邊的那個公用電話亭。

　　噢！那老兩口早就不做了，走的前一天還在我這打了幾個電話，說是在惠州有女兒的消息啦。”

　　“他們的女兒咋啦？”

　　“姑娘，看你是來這不久吧，他們的女兒三年前是在這附近的一家工廠上班，有一天下班后，被一個男孩子叫走後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這以後家人就一直沒有她的音訊。兩老口就這一個獨女，急了，早早地就在單位辦了內退，循着女兒最後給的一個地址，找到了這家工廠，可是工廠根本不承認有這個人，保安也不讓他們進廠門，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幾乎整個工業區的人都知道了，嗨！外面的世道這麼亂，大家都說這女孩怕是凶多吉少了。這老兩口白天風裡來，雨里去的，到處打聽女兒的消息，期間還經常遇到一些人詐騙錢財，假傳消息，晚上就擺涼皮攤，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兩老口還說，找不到女兒他們是不會回家的，真是造孽啊！不知道他們這回得到的消息是否可靠。”

　　夏日的傍晚，女孩又憶起陝西涼皮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