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手的山芋

　　一

　　流行歌曲《傷不起》在小鎮街道唱響起來。

　　一位半老的胖女人推着一輛簡易的小車。小車上放着一個聽起來效果不錯的音響。音響的喇叭里唱着一首歌曲。這半老的胖女人是在兜售着歌曲碟片。

　　緊鄰的超市的揚聲器里好幾個早上播放着那首歌曲。妻說，那歌好聽。妻問超市的老闆，那歌是神馬曲目？超市老闆答：《傷不起》。

　　晚上，我坐在電腦旁讀着文章，妻說，放歌曲《傷不起》吧。妻說很喜歡聽的，有條件咋就不聽呢。我放着放着就停了。我用心讀稿，不想分散注意力，我心無二用。妻捨不得也沒法，她只能去看電視。我們家只一台電腦，在電腦方面她服從着我。聽了一首流行歌曲的旋律就去找或者搜尋歌詞以後便自己唱起來，我早已沒有了這份激情。

　　流行歌曲《傷不起》也沒有流行到神馬程度。大多數的人拜金是真理，享樂為正義。一首流行歌曲連浮雲都不是，大不了當耳旁風罷了。

　　二

　　我小的時候，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大人們經常在一起嘮叨着這樣一出台詞：倘若去了省城武漢，眼見一小孩倒地，或者路過一倒地的小孩身旁，千萬別伸手去碰，一碰就可能惹麻煩，有人會說不是你撞倒小孩，你為什麼拉起小孩？不是誰不肯做好事，只怕是好心沒好報。在漢語嚴密的邏輯面前，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做了好事的當然是有口難辨，只能是後悔。回家了當教訓傳，這樣，摔倒的小孩不能碰的觀點就口傳開了。在那個年代，農村人一輩子也難得去一趟省城，誰願意遭遇這倒霉的事，誰被這樣的事傷得起呢。

　　三

　　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經濟大發展了，物質文明飛躍了，可是，人心卻退了。“世態炎涼”，“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浮世滔滔，人情渺渺”成了很多人的共識，也成了一個不爭的事實。為了錢，人們可以無所顧忌了，不擇手段了，喪心病狂了。古今中外，沒有對待金錢比今天的國人更瘋狂的了，除了索馬里海盜外。

　　我小時候聽的“眼見倒地小孩千萬別碰”的台詞，隨着時代的向前也發展了，居然有了地域特色，打上時代的烙印，還披上了文化的外衣。在武漢叫撞猴子，在北京叫碰瓷。

　　我親眼見過一次。一輛豪華小轎車在十字路口遇紅燈停下，幾乎與豪華小轎車同時到達並倒下了一位中年男子，一個看上去身體很壯實、走路很利索的男子。那男子穿着破爛，手提一個舊尼龍袋，倒在豪華小轎車的前方，說是豪華小轎車撞倒了他。交警來了，那男子要求豪華小轎車司機送他到醫院檢查身體，不然，就不讓道。交警也調解不了，一個辦法湊了效，司機給了那男子人民幣。那男子就起來了。讓路了。受到傷害的不是那男子，而是司機。

　　我的親眼所見雖然是在縣城，不在省城，我想，省城的撞猴就那麼回事吧。報紙上和電視上我見過類似的畫面。我的兒子有點歷史天賦，我要他在歷史書籍上查查，國人的賴皮標籤從哪一朝代開始，兒子說查不到。當賴皮已經不是個案，而成為一種現象，那些不賴皮的人難道不怕賴皮的人嗎？誰有這個種和膽量？

　　四

　　盤點2011年的所見所聞，最最最震撼我的心靈的不是國際國內的大事，也不是我個人和我的家庭的得失進退，而是小悅悅的死。一個兩歲的幼兒先後被兩輛車的輪子碾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僅無人施救，以致丟了性命。沒有比這更牽動人心的了。

　　小悅悅的事首先牽動了港人的心。港媒說大陸的國人是冷血動物。大陸某叫獸稱陳賢妹天性猶存，良知未泯是因為沒有受教育，若是受了教育可能就不一樣了。那十八位見死不救的過路客中的一位受到人肉搜索，收到好多恐嚇謾罵電話和短信。人們竭盡所能的通過各種渠道，通過各種方式發泄着自己的感受與情緒，真的象炸了鍋似的。可是，有用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小悅悅死後的短時間內，地點同樣在廣州不是發生了小悅悅第二，小悅悅第三的事件嗎？不過，人們的炒作只能說明社會的民主還是向前進步了一點點滴。

　　五

　　現實是無情和殘酷的，容不得半點假設。不過，我在這裡還是要在理論上設想一下：如果換成我們經過小悅悅的出事並且無助的現場，我們會伸出援手嗎？不一定吧。也許，我們會成為第十九位，第二十位，甚至第幾何數位見死不救的過路客。人家渺小，自己就偉大，人家見死不救，自己就見死會救嗎？國人的麻木是從小悅悅事件開始的嗎？一個有着助人為樂悠久歷史的國度里，難道“怕遭遇彭宇案”是一個簡單的借口和託辭嗎？我們可以按照我們的先哲的分類把見死不救的十八位過路客說成“小人”或者“庸人”，當著靶子來批評和指責嗎？以上所有觀點我並不敢苟同，但我並不反對。我很渺小，力量很微薄，然而，對於小悅悅事件，我還是有自己的觀點的。

　　六

　　誠然，我們的政府設立了見義勇為獎，這當然是可喜可賀的事。即使見義勇為獎百分之百的落到了實處，那也只能創造一個小氣候啊。如果與“十八勇士”相反的“十八懦夫”中的第一位救起小悅悅，當然就沒有後來的十七位了。見義勇為獎會頒給救起小悅悅的第一人嗎？我想不會。政治的腐敗，機制的腐朽，法律的兒戲，是非顛倒，黑白混淆，金錢至上，文明文化垃圾，英雄流血又流淚的事件一起接一起的發生。在這樣的大氣候條件下，要求普通的平民百姓“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見義勇為”，“追求真理與正義”可能嗎？這個邏輯存在嗎？即使有見義勇為的個別事例，見義勇為行為會長久和大眾化嗎？前三十年的向左是天堂，向右是地獄，后三十年的向右是天堂，向左是地獄，民眾還折騰得不夠嗎？民眾傷的不夠嗎？民眾還傷得起嗎？民眾在大氣候完全污染了的情況下，身心早已受到污染。靈魂被扭曲，價值觀成病態。歷史上，哪一朝哪一代的民眾不是跟着時代潮流在走？民眾不是隨大氣候變化而變化？民眾的肉身誰有那麼強的抵抗力？如今的民眾的道德與良知成了燙手的山芋啊。輿論的炒作，對民眾指責與批評能夠構建一個良好的道德環境嗎？構建一個良好的道德環境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那可是需要幾代人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七

　　我在某鎮機關工作的時候，參加過三屆“社教”。“社教”的受眾是農民群眾，“社教”宣傳和教育的主題是“社會主義好”，“共產黨好”，“改革開放好”。其實，我早在學校接受過這樣的教育：社會主義制度比資本主義制度具有無可比擬的優越性。這是根深蒂固的，難以抹去的。美國當然是紙老虎了。並且，美國的資本主義制度最終會被社會主義制度所取代。然而，當今世界的局勢我們不能視而不見呀。僅二百多年歷史的美國發展到今天，成為世界上的經濟強國，科技強國，教育強國，諾貝爾獲獎者強國，資本主義制度難道就一無是處嗎？“一個優秀的政府的堅實基石是司法的公正”。這是美國第三屆總統傑弗遜起草《獨立宣言》時寫進立國文本中的一句話。這句話迄今仍作為立國的至理名言而清晰地鐫刻在美國的司法大廈上。資本主義制度能做到的，比資本主義先進的多的社會主義制度難道就做不到嗎？這個道理不值得我們的真理黨和抉擇者思索？只要政治清廉，法制嚴明，我相信，民眾的道德與良知是可以喚醒的！

　　2012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