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故事

　　正在院子里收拾東西，不知怎麼的，突然驚動了鄰居的看家狗。於是它便警覺地豎起耳朵，隔着圍牆，沖我狂吠起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這圍牆說起來也不算低，我要稍稍翹起腳才能看清那隻狗的真面目。據此推斷，它如果不豎起身子，大概也就只能看見我的頭頂。那麼我一沒逾垣，二沒偷窺，何以會惹得它狂吠不止呢？

　　不過一會兒，它的叫聲終於驚動了主人，鄰居從屋裡出來，看看並無異常，於是呵斥了那畜生兩句，它便立刻停止了狂吠，乖乖地回到窩裡去了。

　　我若有所思：也許它的狂吠並非是由於發現了什麼危險，出於自己的職責，要給我一些警告；也許它只不過是要給主人做個樣子，顯示一下自己的忠誠與機警罷了。而我，可能只是它這次表現的一個道具而已。

　　果真如此乎？我非狗，安知狗之心！以上所云，不過是“以己之心，度狗之腹”罷了，至於與事實究竟有多少吻合，實在是不敢妄言的。

　　不過卻因此想起來兒時一些關於狗的事情，順便記下來，與諸君分享。

　　1、小時候，村裡幾乎家家養狗。那是一種最常見的土狗，個頭很大，適應能力強，有的自己就能找食吃，不用怎麼操心，所以人們都愛養上一兩隻看家護院。所以，如果要到某一家去，首先一定要做好應付它們的準備。

　　情況常常是這樣的，只要有人一進門，馬上就會有一隻甚至幾隻呲牙咧嘴狂吠着的狗從角落裡衝出來，攔在前面，叫客人望而卻步。所以，如果看見有人在某家的大門外衝著裡面大喊大叫，那一定是被狗們阻住，不得入內了。

　　然而那時候的我們常常發現，有的大人並不怕狗。他們只是衝著狗們大吼一聲，隨後做出揮手擊打或彎腰撿石子的動作，剛才還是狂傲得不可一世的狗立刻就收起嘴臉，夾起尾巴逃之夭夭了。

　　老年人常說：“鬼怕惡人。”（“惡”是東北方言，讀作ne去聲，意為厲害、兇惡。）鬼怪尚且如此，又何況是惡狗呢？只要你比它們更厲害，那些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狗們自然就會避之唯恐不及了。

　　有時候，我也想跟着大人學一學，看看能不能用同樣的方法把它們嚇跑。可是直到長大成人，也終究沒敢嘗試一下。因為我又想到，即使是那樣外表強大、內心膽怯的狗，也還是能區分大人和孩子的。也許，以我那樣的年紀、那樣的身高，加上底氣不足的斷喝，還不足以把它們嚇退吧？那麼，面臨著的就可能是它們鋒利的牙齒。那個年代，小孩子叫狗咬的情況是十分普遍的，這樣冒險實在有些不值。

　　於是，對於我，以及如我一樣的孩子們，狗始終都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在我們面前，永遠都有它們耀武揚威的機會。

　　2、那時候，孩子們常會帶着自己家的狗一起出去玩。有時候，興之所至，就會嗾使它們大打一場，以示高下。勝利的狗主人自然洋洋得意，趾高氣揚，而勝利的狗也同樣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久而久之，常勝的狗就會在村子里豎立起自己的威信，其他的狗們再遇到它就會退避三舍，甚至沒有了鬥爭的勇氣。

　　然而也有例外。

　　有一位堂兄家裡養了一條狗，就曾經在這樣的“常勝狗”面前吃過虧，所以每次再見到它，就都會不由自主地夾起尾巴，嗚嗚叫着不敢上前，看起來真是被它嚇壞了。

　　可是那位堂兄偏偏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主兒。他一怒之下，抄起一根樹枝，一面催着自己的狗向前，一面用樹枝猛抽對手，為它助陣。看到對手在主人的樹枝下狼狽不堪，這隻狗終於受到鼓舞，奮勇突襲，終於佔了便宜，大獲全勝。

　　這樣幾次下來，它終於有了勇氣，只要有主人在場，無論什麼樣的狗，它都敢於上前一搏；而且神通無比，每戰必勝。照此看來，似乎它完全可能成了村裡狗群中的不敗神話，註定寫入狗史。

　　然而可悲的是，就在不久之後，有一次單獨外出，它竟然拖着一條殘腿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被別人家的狗咬殘的，還是被別人家狗的主人打殘的。總之，從此以後，它就成了無用的廢物，再也不復昔日的威風了。

　　再後來，實際情況是不大清楚了，這條狗也許是孤獨終老，更也許是被勒死吃掉了。在那個年代，一條狗根本就不算什麼，就算是一條健康馴順的好狗，也常有被人用來解饞或待客的情況——是命運使然，非狗力之可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