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雪

　　關於雪，總有一種近乎慘烈的記憶和深深的眷戀。

　　我愛雪，又怕雪，它是一次無結果的長途旅行的結束，又是一次充滿契機的新的開始。

　　記得那是一個大雪夜。我枕着清新的雪花快樂的睡去。朦朧中，見外公在雪地那邊招手。我驚喜萬分，張開雙臂撲過去，誰知一個趔趄，摔倒了。驚醒后，汗潸潸而淚蒙蒙。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病中的外公已去世！我立馬給老家打電話，母親的嘆息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

　　瞬間，我的世界落滿了雪，而那雪，頃刻間變成了無數滴淚，凍結了一切。我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一個最疼愛我的人已棄我而去。

　　不知道我是怎樣踏上回家的路，只記得淚濕了一路。小時侯家裡窮，外公曾在這樣的大雪天，背着比他身子高出一倍的柴禾，來給我們取暖。我小時侯吃過的最佳美味如蜂蜜、核桃、野莓子等，都是外公從三十裡外的路上，徒步背來的。

　　雪依然在飄，幾乎要分不清哪兒是車路了。當我看到外公家門口那熟悉的小路，所有關於幸福記憶之門訇然中開。小河裡，我曾踩着他的足印去捉魚蝦；莓樹下，我提着小籃盛他剛摘好的紫莓；篝火熊熊的火盆邊，他給我倒上清香的罐罐茶……

　　而現在，我見到的是篆畫的冰冷的殯棺。我突然就恨透了世間的一切。外公最愛呆在曠達的地方，躺在狹窄的棺材里，他一定很悶。又恨自己為什麼不多抽時間來看望他？我又恨上天，為什麼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除了哀婉的嗩吶，我已聽不到任何聲響。除了淚，我見到的是更多的淚，而我的淚，已乾涸。

　　在返回的途中，車窗口，格外顯眼的是那條已冰封，卻又忍不住暗暗流淌的河，一如我的淚。這峭拔的山，山間的褶皺依舊；這清澈的水，水底的青石依稀可見。可能我再也不會來看它們了，因為我最牽挂的人已永久地遠去了。

　　人世間少了一位疼愛你的人，又因此而少了許多夢中的風景。得失之間，幾許無奈！

　　一場大雪，就這樣殘酷地隔開了我和我的外公。雪那邊的他，是否穿着肥大的棉襖，是否還在裊裊炊煙中，笑盈盈地走出庭院。

　　恍惚間，我聽見有人在喊“小姨，我媽等你吃飯！”

　　這張天使般的面孔，是我剛剛四歲的小外甥女。上初中時，離家遠，姐家住在學校附近。每次經過她家門口，她總是歡呼雀躍的抱住我，親我。有一次，下大雪了，老遠看見一個小小雪人朝我招手，我責怪她這麼冷的天，為什麼還要等我。握着她冰冷的小手，我的心一陣抽搐。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醫院。任憑我怎麼搖喊，她冰涼的小手已失去知覺，撅着的紫色的小嘴再也不會答應了……

　　怕見雪，它會勾起我心碎的痛，又很想雪，她藏着我破碎的親情夢。見到雪，就如同珍視雪那邊的親人，久久地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