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最後

　　此時此刻，躺在這個暖和而陌生的炕上，耳邊有熟睡后發出的鼾聲，有麻將的碰撞聲。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我失眠了。

　　我開始後悔下午沒有回學校，我想着再也不要在別人家過夜。然後，我想到了您。我突然好奇此時此刻“您”在哪兒在幹什麼。您是去了那個多年未歸的“家”，還是去了那個您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的“家”，又或許，您已經在另一個世界里和您的爸爸媽媽團聚了，也許，您從未離開，從昨晚到現在，您一直在這兒，這個不是家卻勝似家的家。

　　您的一生經歷了多少坎坷曲折，這是我想了一天都都得不到的答案，因為我從來沒有真正接近過您，更談不上了解。只是，當我知道祭奠的桌上沒有遺像是因為您生前未曾拍下一張單人照的時候，當我聽到您要被火化因為無兒無女的你以後沒有人會時常祭奠的時候，當我聽到您的妹妹說您走的很知足因為您從來不指望有誰會來看望您的時候，當我想起送您最後一程的是您的弟弟們和侄兒們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您一輩子充滿了坎坷，命運對您真的很不公平！

　　大家都說，您走的很合時機，從‘不行了’到‘離開了’只兩天時間，年齡也算大了，就是這天氣也是很合適的，不冷不熱的。其實，我知道，大人所謂的合適，遠遠不止這些，最主要的，因為多年來您一直寄住在自己的妹妹家裡，長期以來，是您的外甥一家在照顧您的衣食起居。而您唯一的兒子，您養育多年卻與您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卻最終選擇了讓您自生自滅，也許這件事情大家都有錯，您兒子的冷漠，您的、、這個家族的過度干涉應該都是您孤獨一生，流落他鄉，遺憾終身的原因吧。而這些造成的嚴重後果，不止是您多年有家不能回那麼簡單，還有，您的兒子從此一輩子都背負了不孝的惡名，尤其是現在您走了，您的兒子再沒機會彌補當初的過錯，您留給他的是一輩子的遺憾。

　　最後的最後，彌留之際，您想到了什麼，還是您的妻子和您的兒子孫子們吧，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看到您一個人安靜的給您那早逝的沒有入祖墳的妻子燒紙，我肯定您是愛她的即使她這輩子給您的更多的是回憶，我也肯定您是愛您的兒孫的，就算他們幾乎就沒有盡過兒孫的本分。而且您的兒子應該已經深刻的感受到了您的痛，那種失去愛子無法言說的痛，因為在您離開那個家后的幾年裡，他的兒子因為一件小事而極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他比你更痛，但是很少有人給他同情，更多的人會覺得他是罪有應得。

　　院子里的嗩吶聲響起的時候，一片片枯黃的葉子從天而降，我想起了您，我小時候很親近長大了很疏遠的老人，我想起了每次去祖墳忌祀時您默默地給您的妻子燒紙的樣子，我想到了只有在過年時才給您敬過的酒，還有喝完酒您顫抖的手往我手裡塞壓歲錢的情景，當然，我清楚的記得倒數第二次見您是在四個月以前您的爸爸我的太爺爺去世后您身體虛弱跪下去站不起需要別人攙扶，最後一次見您是兩星期前我奶奶說您想領養我家那隻小貓，我抱着它放到您懷裡，還象徵性的請你去我家，你沒去。然後，就在兩星期後的今天來這兒給您燒紙了。

　　最後的最後，是沒有最後的，您走了，我們的生活還得繼續。只是希望您能最後原諒我們，原諒那放棄您的兒子媳婦孫兒，也許他們也有許許多多的不得已，；原諒這個家族的人，原諒他們在幫助您的同時把您推向了更深的痛苦，；原諒您的侄兒們用這極其簡單的方式和您道別。原諒我在您剛剛離開就亂髮表個人見解。

　　最後的最後，我不相信前世今生，但還是希望來世您可以一生喜樂平安。（寫於2012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