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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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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歸來,那匆匆的、淡淡的、飄忽的、被連續灌輸的記憶與感觸,有時愈覺鮮明、清晰。總覺得應該寫點什麼以紀此行。

  赴台之前,就與同行的劉君相約,到台灣后一定要買點書。劉君是位教育工作者,早有此意,於是欣然響應。他還早早搜得台北“誠品書店”的相關信息,道是該書店乃台北有名的書店,且在我們這次行程範圍之內。於是我們二人欣欣然期日以待。

  那天甫到台北,上午先游野柳,緊接着拜謁孫中山先生紀念堂(台灣稱“國父紀念館”),時近中午12時,又急急忙忙地遊覽台北地標性建築——101大廈。儘管誠品書店近在緊鄰,但因團隊要趕往飯店就午餐,且下午還要去參觀台北故宮博物院,因此,劉君和我只得悻悻作罷,遙寄希望於返程再來台北時得覓芳蹤。可是回程時竟又因各種原因而又一次擦肩,劉君和我均後悔不迭。人生有時也是如此,雖然心儀久仰,然機緣錯失,抓而不緊,就只得扼腕嘆息,甚至遺憾終生。

  以後接連五天,團隊由台北、台中、台南而高雄,沿途未見一家書店。晚間,在高雄市七賢二路“愛河”邊漫步時,偶見岸邊有一“家樂福”超市,信步入內,在一樓右側有一大爿書架,架上多是音像製品,也有很多書籍。粗覽一遍,發現很少有我喜愛的書。於是又細細瀏覽一遍,最後在散文陳列櫃前看到一本題名《剛剛好》的書,封面上載明是一位名叫張曼娟的台灣女作家的散文精選集。恕我孤陋寡聞,又非弄文學的料,且因兩岸隔絕既久,故從未聽說張曼娟這位作家。我只是覺得《剛剛好》這個書名很有意思。

  張曼娟在封面上說:“我的世界有點小,卻是剛剛好。剛剛好,遇見最美好”。翻開她自己寫的序言,只見她又說:“相逢只一笑,明日又天涯。我從許多微笑的眼睛中,看見了珍惜的光芒。在這樣的光芒中,又怎能不看重自己”?“這個世界中許多美好的相遇和際遇,使我的生命豐盛滿盈。”

  這些話使我有些感動!( : )

  “剛剛好”!這不就是機緣嗎?此行我一直想買點書,又一直沒買着,今晚剛剛到這裡,恰好剛剛遇見這本書,作者的這幾句話又剛剛使我有些觸動,這不就是剛剛好嗎!而且“剛剛好”這三個字,你不覺得深蘊佛性,頗具中庸,寓含哲理嗎?這是一種多麼高峻、難以攀登的境界啊!人生如能做到剛剛好,就一定很藝術、很老莊、很浪漫,很情趣;那麼他心中必常是一片清涼勝境,一派美好圓融。因此,幸福也必在其中。

  想到這裡,我覺得我應該買下這本書。新台幣300元,打折后275元,摺合人民幣61元許。

  回武漢后,我花了約兩天時間,粗粗讀完了《剛剛好》。心中總為張曼娟先生心魂深處那纖細銳敏、溫如涓流的一股心泉所浸潤。記得孟老夫子說過:“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於是又上網查詢了一下有關張曼娟先生雅集文學殿堂的履痕。我真的是孤陋寡聞啊!人家張先生原本是當今港台當紅女作家,在東南亞一帶華人圈內早富盛名。年紀輕輕,就小說、散文著作等身,屢獲大獎。道地的才女、淑女嘛!無怪乎開口便是雅言,着筆便是斯文。着實氣度不凡啦!

  散文集《剛剛好》令人心儀的是那股滲透着中國古典文學的淡淡的幽香。沉靜洗鍊的敘述,國畫般的現實白描,意蘊簡凈,意像真淳。頗有一股安意如《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清香,但全是作家本人“自寫其胸中之妙”的真情。它雖不是新作,但這舊集的新編卻不乏新意。首先單看每篇題目,就覺得詩意盎然。例如:“緣起不滅”、“月光如水水如天”、“當時年少春衫薄”、“誰家綠楊堪系馬”、“約在北京”、“下雪的時候很溫暖”、“離別時候,要微笑”、“在森林裡種首歌”、“星星忽然傾斜了”,……莫不令人興發感動。再及內容,似乎更看到了張曼娟的從容舒緩,要眇幽微。她從一個天真少女直寫到一位成熟的知識女性,處處透着貞靜淡雅,嫻淑端莊。她寫愛,寫得溫婉深摯,愛而不失自我,愛中多有尊重包容。不是那種頃刻間就要將對方熔化、燒死,互相化為灰燼的可怕的炙熱。她總是靜靜地表達,緩慢地舒展,多層地滲染,就像春風楊柳,柔順和暢。她寫離愁、寫惆悵、寫悲辛、寫滄桑,也不是那般的撕心裂肺,呼天搶地,涕淚縱橫,痛不欲生。儘管內心風起雲湧,然而着筆仍是靜靜的,在波瀾不興的表面下卻透着堅毅和剛烈。正所謂“萬物靜觀皆自得”。她深諳“真正可貴的幸福,原來不是從快樂中來,而是從憂愁之中來的。”她寫生活,也是那樣靜靜的,悠悠的,很藝術的品味着。例如她寫到在日本北海道的林中餐廳就餐:“我們在眾多餐廳里,挑選了海鮮自助餐。一幢高大的木製玻璃屋,矗立在冷杉林中,光潔的玻璃使視線毫無阻隔,我們就像坐在林中用餐。看着夕陽墜落了,林中的探照燈忽然點亮,冷杉倐地伸張枝葉,如此高聳的拔地而起,明明置身在蒼翠的高山上,我們的盤裡卻堆疊着艷紅色的帝王蟹,粉褐色的毛蟹,新鮮的鮭魚,是我見過最有層次最細膩的紅色,幾乎移不開眼。這是極豐盛的一刻了,一種幸福的微光,令我暈然醺醺。”讀罷這段描寫,你閉目冥想,這該是一幅多麽優雅、悠然而又優美的畫面。張曼娟有時也有些小幽默、小調皮。例如她寫自己曾經別出心裁地到日本的輕井澤去騎自行車看森林和歐風別墅,不料晚間迷了路,自行車翻了車。她說:“我的車上了一抔土,然後,土地貼上了我的臉,天空翻了過來,所有的星星都傾斜了。”這讓我們在會心微笑的同時,或許又可悟出一點道理。人在順境時,所見風景多是傳統單一的;而在遭受挫折時如果仍能以慣常看風景的心態去看待挫折中的景象,那麼所見的風景一定是新鮮的,收穫也一定是更大的。是的,我們有時就是要換一種角度看人生。

  我常想,中國漢文化中古典文學作品對意境的闡發似乎可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幽、憂、悠、優。也即是幽深幽遠,憂國憂民,悠揚悠然,優秀傳承。這就是它五千多年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之所在。它就像那悠古的中醫,又像那悠香的茶道,亦似那悠然的太極,還像那悠綿的中國山水畫。張曼娟定然是那深得其味者,也是那經中國漢文化古典文學原汁浸泡、熏染出來的知性女子,於是其文幽,其心憂,其情悠,其人優。她自己也曾這般說:“把夏天膨脹起來的蟬聲,準備鼓噪了,以往,走出古典的大門,便是綠蔭,是蟬鳴,是翻飛的荷裙。以後,蟬聲遠而車聲近,惟有高踞架上的古人,與悠閑而至的自己,紛紛落落,互相檢視,彼此的心情。”是的,我們在迦陵大家身上,在曼娟先生身上、在瓊瑤女士身上……都可以感知到中國古典文化那鮮活的生命力!

  掩卷《剛剛好》,猶憶淡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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