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

　　炎熱，躁動與不安的夏季，再一次的來到我的生活。窗帘未合攏的縫隙間，擠進暖融融的陽光，漸漸地蔓延至整張書桌，將刺眼的橙色光線照在我的臉上，握筆的手沁出汗水，紙面變得很亮。抬起頭，亮光充斥着整個眼前，無法睜眼，一點點將我引入多年前的那個夏天，一樣刺眼的光，一樣的書桌。

　　那個充滿着熱氣和蟬鳴的季節，還沒有那麼多堆滿書桌的作業，窗帘還是淡黃色和彩色的碎花，拿着一支純藍色墨水的鋼筆，那個時候用的還是作業本，用工工整整的字，把題目抄下來，寫錯的再用鋼筆擦，很小心的擦掉。那個時候作業得到老師的表揚對於我們這些天真的孩子來說是一種值得驕傲的榮耀，值得向家長一遍一遍的說，再得到一次表揚甚至獎勵。在那個夏季，喜歡吃西瓜冰棍，上層是大紅色，像西瓜鮮嫩多汁的果肉一般，香甜而誘人，下層的淡綠色，彷彿透着絲絲的涼意，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有着無限無限的誘惑。

　　穿着白藍兩色交替的薄背心，和粉色的小短褲，與姐姐們一同走在街上，還有手上的那根小學生雪糕，巧克力的甜美和牛奶的香醇，混合著，勾勒出一個可愛的小學生的臉，我總是喜歡舔着吃，以至於每次都讓她流下咖啡色的“眼淚”我以為她是不願意被我吃掉才會流淚了吧，並且一直深深地相信着。現在想起，只是暗笑當時的怪異又天真的想法。我抬着雪糕，獃獃地站在游泳池邊，看着她們水中自在的身影，多少還是有些羨慕的，炎炎的夏季，在水中暢遊，一定能消除熱氣，雖然這座城市與其他城市相比已經算是涼快了不少。因為一直都學不會游泳，一直對水充滿着恐懼。我每次都是把大大的救生圈套在腰上，抬着西瓜冰棍或是雪糕，看着他們，當池裡的水漫出時就向後退一步，她們向我掀起水花時，我就再向後退，慢慢地，習慣了站在遠處觀望着她們，再後來沒有救生圈，沒有泛藍的游泳池和拍打濺起的水花。

　　放假之前的教室，水泥的地板，每天下午老師總是把桶里的水潑到地上，水慢慢在地板上消失，流下淡淡的印跡，一節課後，再潑一桶，到放學的時候，水跡全都幹了，但是太陽的熱絲毫都沒有退減，那個時候的書包里只有數學、語文、英語和思想品德的課本。走在回家的路上，書包還會隨着腳步的節奏跳動，就算跑着步，步伐還是可以和着節奏，一樣的輕盈。還記得，一天放學，和那時的同桌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的樹上停着一隻蝴蝶，黃綠相交的花紋，那個時候的自然課正好要製作昆蟲的標本，我將書包拿給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看旁邊的人，有些緊張，穿着小涼鞋，周圍汽車的聲音也無法掩蓋住心跳，我不知道當時是在懼怕什麼，轉過頭問了她一句：“你說，蝴蝶會咬我嗎？”她十分吃力地拿着兩個書包說：“我想不會的吧，老師說觸角應該是它的嘴，那麼細的觸角不會的，如果咬到了，是不會太疼的吧。”“嗯。”我抬着手向著蝴蝶停留的樹榦走去，用極快的速度把它捉住，受了驚嚇的蝴蝶，撲着翅膀在我的手中慌亂地想要逃竄，我把手緊緊地合住。我拿着蝴蝶，她拿着書包，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滿頭的汗水，找了一個紙盒，把蝴蝶放進去。張開手，感覺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痛癢。手指和手掌全部紅了，腫起了一塊。我們一起驚慌起來，我說：“你看！你看！蝴蝶真的咬到了我，又癢又疼的！”她很過意不去地看着我，我們說好，以後再也不去觸碰蝴蝶。

　　是的，我的同桌，那時我們都愛寫整齊的鋼筆字，用純藍的墨水，馬尾和白襯衫。乖巧可愛。看到現在的同桌，她大聲的談笑，怪誕的語言，沒有藍墨水，沒有文靜乖巧。我回家而她卻住校。再沒有一起在炎炎夏日的下午，西瓜冰棍和陽光下我們邊吃邊走邊玩摺紙的影子，紅色的冰棍汁流到手上，紙上，襯衫上，印出淡粉色的一塊，嘴巴也凝結成黏黏的，無意間，用舌頭舔過嘴角還有甜甜的餘味。

　　余留的甜味，一直還存留在現在的記憶里，現在沒有西瓜冰棍出售了，也很少再有人記起。小學生雪糕還有，只是味道也不及原來的香醇了，巧克力的部分像是減少了，或者是變成了咖啡味。商店的冰櫃里依舊沒有了西瓜冰棍，那種紅綠的誘惑和甜美，這兩個顏色一直是我心裡的夏季色彩。

　　只是沒有西瓜冰棍再出售了，只是沒有香醇的小學生雪糕了，只是沒有泛藍的游泳池了，只是現在的夏季單一了，只是我已經長大了。書桌上的紙一年比一年要多了，只是時間過去了。我在想，等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後，回想現在，有沒有什麼深刻的東西，就如西瓜冰棍，一直一直地懷念着。這個城市，這張書桌，這一片桌前的陽光，這十六歲的青春。現在的老師說，我們完全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活力，沒有這個年齡應有的朝氣蓬勃。

　　十六歲，美好的年齡。再過一個十六年，我就已經是三十二歲，或許就不再是現在的活力和天真。只是，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是什麼樣子，是否還在這座城市，我的書桌，我的一切，又將如何。歲月或許會改變了我的容顏，揮不去的是我腦海里的記憶。

　　不是怕我以後會記不起，只是害怕將來回憶起我的十六歲，腦海里會是空白的一片，沒有任何的熾熱與活力，我害怕將來回憶起，只是大堆大堆的試卷和練習冊，除此以外就沒有任何的屬於十六歲的狂熱，只是平平淡淡，像是泡過很久的茶水，除了淡淡的顏色和散碎的茶葉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東西。只想到了以後，會有值得記憶和懷念的東西，一個地方，一些東西，一些人，一些事。我想以後回憶起我的十六歲不是和其他年齡一樣。例如，寫下這些，不僅僅只是為了懷念我的西瓜冰棍和之前的歲月，也是為了紀念我的十六歲，以後回想起來，我還能記得寫了這篇文章。

　　西瓜冰棍，紅綠兩色，卻能令我深深地記得，一直一直懷念着最後一次它余留的甜味，伴我度過無數個夏季。現在的我還有很多信念，很多的活力，很多很多的時光，很多的人給我的很多力量，就像有着許多的西瓜冰棍，無數充滿了青春活力的夏季。等很久之後的夏季，我想，我還會記得這一年。

　　我還有我，我還有你，我還有我們，還有很多的時光去努力，去幻想，去實現，去走過很多的夏季，很多年之後，我再拿着筆，我還能記起十六歲這一年每晚在燈下的努力，很多年之後，我走在夕陽下，我還能記起十六歲這一年，我看着燒紅天邊的雲朵走出校門，我還能記得，紅白線相交的跑道。還有十六歲這一年，陽光映照下的空氣，充滿了熾熱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