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與微笑

　　此所謂八寶粥，決非宮廷御膳房之類。僅在飢餓之時，隨便弄來蓮子、紅棗、桂圓、糯米、花生豆摻合下鍋，少時即煮成。偶也雜入綠豆、豇豆、麥仁、干紅芋片等。

　　夕陽西下，暮意微微。忙碌、疲憊了一日，匆至家中，沖個澡兒之後，愜意地倚靠於沙發之上。凝望着空寂的餐桌，臆想裊裊。哦，要是有一碗八寶粥喝，該多美喲！

　　於是乎，鼓起力氣，開始忙乎起來。三分鐘后，一切入鍋。

　　電磁爐速度極快，半分鐘后，鍋內便開始氣泡翻騰。脫皮后微紅的麥仁多情地起舞着，去芯后皎白的蓮子興奮地歌唱着，紫紅的豇豆肆意地奔騰着，褐黃的桂圓放縱地穿梭着……赤橙黃綠，五色繽紛，絲絲成韻，熱鬧至極。若有蝴蝶經過，蜜蜂偎花，你活以為是春日的小花園移進了鍋內。

　　那一刻，你的心是激昂的、蓬勃的、熱切的，那一團蒸騰的水霧就是一團美麗的熱望啊。

　　記得小時候，家裡缺吃少穿。市面上流行糧票、布票。那時節，要是能喝上玉米糊糊，再弄點香油炒豆腐渣摻蔥花，那味兒真是享受啊。那時，極少吃上白面，至於腥葷之類，只能夢中咂嘴矣。可謂三月不知肉味也。當然此刻的八寶粥，在那時更是一種奢望。

　　前不久，已是市檢察長的我的同學，宴請其兒子的幾個任課老師。山珍海味一大桌，像什麼野斑鳩、野兔肉、老鱉肉、野蛇肉，我看見都有些毛骨悚然，拒絕入口。餐畢，賬單居然近八百元。哦，乖乖，一擲千金，闊也，真闊也。更甚者，吃喝完畢，竟拉着本人等去洗桑拿。看着那些豐乳肥臀的侍女，實際上也就是所謂的“雞”，一向正統、守舊的我，臉都紅了，直覺得慘不忍睹，有辱己之視覺。於是乎，惶惶而逃竄矣。

　　據我所知，平素每到飯時，我有事找他時，他總屢屢正在高級食府就餐。有權嘛，宴請他的人較多，當然多數時候花費還是單位公款。有時我與其開玩笑，說他的工資，一分錢的價值相當於我的一百元，當官真好。他不以為然地說，社會分工不同而已。

　　未料想，昔日學海里我曾叱吒風雲，高考成績超出其近二百分，自己竟被一所師範院校錄取。他勉強掛着中專線，可是進的是一所司法學校。一晃二十餘年過去，我們的分工決定了我們地位的天壤之別。單位為其配有專車，配有司機、秘書，大小別墅三套。其家門口，小車不斷，門庭若市。再看看自己家中，牆壁脫落，灰黯寒傖，空間狹小，齷齪凌亂。車呢，僅一輛破自行車而已。看他，膘肥體壯，皮糙肉厚，衣冠楚楚，大腹便便；自己呢，瘦小羸弱，諸病纏身，身形猥瑣，活似一罪犯。

　　可又想想，心裡忽而又極其平衡了。

　　自己吃的是勞動所得，汗水所換。自己雖蝸居斗室，卻還心憂黎民，何陋之有？

　　人生苦短，唯價值觀迥異而已。

　　一碗八寶粥，其味兒其營養遠勝於那一桌山珍海味。

　　品味着香濃的粥，常苦苦地回味着那些個貧窮而又富有的歲月。

　　長征路上，人都餓昏了，人們還在以悠揚的笛聲歌唱，相互鼓舞着支撐着，那時人們的心靈是富有的、快樂的。

　　延安抗戰，那南泥灣的篝火，照得我心裡紅彤彤的。那紅米飯、南瓜湯的滋味，我想一定不亞於眼前的這碗八寶粥，一定遠勝於那一桌近八百元的山珍海味……

　　我很懷念小時候的貧窮歲月，雖然吃的是玉米糊糊，甚至上學連個書包都沒有布做，可人們的心裡是幸福的，信仰是純潔的，那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時代讓我終生難忘。

　　我更珍惜眼前的這碗八寶粥，即使沒有雞鴨鵝魚之豐盛，然乃我勞動所獲，不貪不佔，我心坦蕩！！！

　　八寶粥的味道真好，一生也喝不夠。

　　『作者：龍湖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