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三）

　　小小的蘇火，忘不了姐姐那一次的樣子。

　　他記得姐姐捂着胸口，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然後李思思就衝過來抱起姐姐，然後他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回蕩在天空，然後逐漸遠去。

　　他記得他呆立在原地，大腦里不停的回放着剛才的情景，他差一點就滑到池塘里，就在那一瞬間，姐姐蘇煙衝過來一把把他拉了上來。他奇怪一直柔柔弱弱的姐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然而隨後就看見蘇煙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他才明白姐姐剛剛為了拉他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姐姐……

　　後來他發了瘋似的跑去醫院，在醫院大廳茫然的時候，隨便拉了一個神色匆匆的護士問：“阿姨，你知不知道我姐姐在哪裡？”那位護士不耐煩的看了一眼：“我不知道。”蘇火看着那白大衣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很慌很慌，姐姐……姐姐……

　　蘇火找到了蘇煙，用了一個最原始的方法，一個一個病房的找，醫院的人都看到一個小男孩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問：”有沒有看見我姐姐？穿藍色裙子的……”那個小男孩漆黑的瞳孔里，有一種空洞的感覺，充滿了慌張和無助。

　　最終有一位好心的醫生，問蘇火那個女孩是不是被救護車送來的，蘇火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拉住了那位醫生的衣服：“求求你，帶我去找她……帶我去找我姐姐……”幾乎是懇求的語氣，蘇火當時想，如果他不帶自己去自己當場就會跪下。從未有的慌張，他怕，他怕蘇煙走了，不要他了……

　　當蘇火和那位醫生來到蘇煙的病房的時候，蘇火第一眼就看見了李思思坐在病床旁。那位醫生看着蘇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病床上的人，微微嘆了口氣，心裡明白了些許，輕輕拍了拍蘇火的頭，轉身出去了。蘇火怯怯的叫：“媽媽……”李思思回過頭來，看着滿頭大汗的兒子，絲毫沒有心疼，靜靜的對視着。突然，李思思衝過來，一把掐住蘇火的脖子，大喊着：“你知道嗎？！你差點害死你姐姐！你差點害死蘇煙你知道嗎？！”直到蘇火的臉變得通紅，李思思猛的放下了蘇火，低聲抽泣起來。

　　蘇火這時輕輕地走到病床邊，看着姐姐，面色蒼白的像一張紙，打着點滴，瓶子上寫着一長串的英文。一邊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病歷，蘇火看到了“Congenitalheartdisease“，那個時候蘇火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很重要，默默的記下了。看着蘇煙的臉，小小的蘇火發誓這輩子都要對她好，她救了自己的命，姐姐，蘇煙。

　　那年，蘇火8歲，蘇煙10歲。

　　後來，蘇火才知道那個是“先天性心臟病”，也就是在明白了那個詞意思的同時，他才明白為什麼從小到大姐姐的臉都是蒼白的，為什麼姐姐永遠都是柔柔弱弱的，為什麼姐姐從來沒有和其他女孩一起奔跑過，為什麼姐姐總是要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葯……太多的不解，在那一刻都明了。

　　填志願的時候，蘇火猶豫了，最終還是寫上了“C市醫科大學”，而不是美術學院。交了志願，楊晴笑着問他：“蘇火，你是不是填的美術學院？”她想，蘇火一定是報的美術學院，她知道蘇火喜歡畫畫，到了痴狂的地步，從初中開始同學的楊晴，怎麼可能不了解蘇火？或者說，蘇火的事，楊晴都記在心上。哪知道，蘇火淡淡的說：“不是，是醫科大。”

　　楊晴的臉色瞬間變了。“為什麼？！為什麼？！”楊晴失控的大喊，為什麼……自己那麼努力，只為跟隨他，為什麼……

　　“為了我姐姐。”蘇火看着楊晴，眼裡有着從未有過的堅定。

　　楊晴轉頭就跑。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蘇火，你姐姐就那麼重要嗎？比你的夢想，還重要嗎？蘇火，你是真的不懂嗎……

　　看着楊晴遠去的背影，蘇火沒有去追。他靜靜的在原地，呢喃着：“對不起……楊晴……如果沒有蘇煙，就不會有我……”

　　楊晴，我不是不懂，真的，只是不想懂。我只是為蘇煙，我姐姐，活在這個世上。——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