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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上山滅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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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上山滅火(下) 標籤:守住第一次 開學第一課 新春第一課

  (1959年冬)

  山火被撲滅了,四周一片昏黑,沒有一絲聲音,只有天上的星星眨着俏皮的眼睛,似乎在譏刺我們的蠢笨。我們在山頂站了一會,搞不清方向,只覺得一陣陣冷風沿着褲管直往上竄。我們上山時,本來還感到渾身冒熱氣,現在踩着剛燒過不久的地面,仍然覺得寒氣逼人。我的口已經不渴了,但是,寒氣卻令人感到特別的飢餓。大概是哪位比較有經驗,帶頭說了句:“還呆什麼?快下山吧!”於是人們開始下山。

  下山也沒有路,但是憑着經驗,山下應該就有路。然而,天上沒有月亮,地上山太陡太黑,藉著星光也無法辨清腳下的高低,每邁出一步,都有可能跌倒或滾下去。人們還是瞪大眼睛,盡量向周圍摸索,抓着可能抓住的殘枝,一步一步的往下蹭。就這樣模了一段時間,慢慢發現腳下有了白痕。根據經驗,應該是有不少人曾在這裡上山或下山。於是,我們就順着這條白痕往下走。

  也不知多少人滑倒,也不知滾跌過幾回,我們都覺得慢慢向山下靠近了。忽然前邊說:“面前太陡了,不能走。”原來這裡好像是一個斷崖,但是有一條約一米寬的白道子一直通往下方。於是,有的人往旁邊尋路,繼續摸索前進。我和孔自然、江安貞覺得,應該很多人就是從這裡滑溜下去的,我們決定也從這兒往下溜。果然,我們都一個一個平安地滑溜到了山腳,那裡是一個溝底的小平地。這裡更暗,我們站起來,只能摸索着往溝外走去,不久就來到一條橫路上。

  橫路邊沒有被火燒過,枯萎的草木仍然茂密過膝,兩手擺動時,偶爾碰上較高的枯枝草葉,就會沾上冰冷的露水。聽聲音,看影子,知道橫路上陸續走着好些人,我們都又餓又累,吃力地跟着前邊的腳步,順着橫路走去。

  這時,氣溫一下子降低了許多,我把兩手插進褲兜,仍然覺得有些僵硬。我們感到頭頂上似乎籠罩着一層霧靄,天上的星星一下子都躲得不知去向,四周一片漆黑,前邊人的身影變得十分模糊——我還沒有覺察到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正努力地看着前邊的身影,忽然右腳一歪,踩到路旁的一個水窟。我“唉喲”一聲,停了下來。身後的孔自然問我發生什麼事,我說:“鞋子弄濕了。”我們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走路。這時,我感到兩腳一冷一熱,極不平衡,走路特別的彆扭,心底里不禁打起了寒顫。

  摸黑走了一段時間,啟明星升上了天空。它像一把明亮的手電,遠遠地照下來,讓人們漸漸覺得有了一絲光亮。不久,天邊一角露出了魚肚白。啊,就天要亮了!遠處的山形,前邊的人影,腳下的路面,身邊的草木,漸漸清晰起來。我們走過了一座小橋,四塊拼木,五六米長,橋板上矇著一層白霜,中間一溜腳印,直通一處人家門口。我立刻想起,這兒就是我們昨晚經過的小村子陳坑。

  繼續前行,回到了富家地,這裡村子較大,屋子較多,視野也較開闊。一眼望去,屋頂上,田野里,道路旁,到處都鋪着厚厚的白霜。道路寬了,超過我們的人也更多了。我們三人互相端詳着,渾身上下都像被炭筆塗過一般,儼然一個黑人。我們想笑,但是笑不出來,誰都懶得說一句話,兩手都插在衣兜里,慢吞吞的走着。我知道,他倆也像我一樣又冷又餓,現在別說熱飯,就是有杯熱水喝,該多好呀!但是,村子里除了我們——昨晚來參加打火、現在返回城裡的人,並不見有一絲炊煙升起,哪裡能有可吃可喝的呢?我們只能繼續忍耐着,只有從鼻孔里呼出的熱氣,知道我們走路有多麼的吃力!這時正是一天中氣溫最低的時候。

  過了羅坑,轉角來到禮田壩,我兩腳已經凍得不聽使喚,尤其是濕水的右腳,彷彿穿在冰靴里,每邁一步都要用力才能把它提起。

  來到半村,見供銷店的門開着,我們走進店裡,希望能買點東西來填一下肚子。

  售貨員說:“剩下的一點糕餅糖果,都被先來的人買光了。”我再仔細看看,見一個玻璃罐里泡着些手指頭大小的東西,以前我從來沒見過,更沒吃過。見我詢問,售貨員說:“那是油柑,鹹的,可以吃。”我摸摸身上,還有幾毛錢,就叫售貨員買兩毛錢油柑。售貨員用湯匙舀出,盛在碗里。我招呼孔自然、江安貞也來吃。油柑冰冷,味道苦甘帶咸,干嚼着沒意思,我又叫售貨員打兩毛錢酒來配,也叫他們倆也嘗一嘗。他倆都說不會喝酒,終於沒有喝,最後還是我把酒幹了。

  稍微歇了一會,我們又上路了。這時,東山頂上透出了縷縷霞光,漸漸地,噴射出燦爛的朝暉,我們疲憊的眼睛被照得不能睜開。我想,吃過了東西,走路肯定會比較有勁。誰知油柑這東西特別刺激腸胃,不但沒有抑制飢餓的感覺,反而喚起了強烈的食慾,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來。而空心肚飲酒又特別容易醉,走不多遠,我就覺得腦子暈暈的,兩塊眼皮像有千斤重,搞得我簡直邁不開步,好不容易才挪到西溪路口。

  我看見路口外邊,堆放着幾根杉木,朝陽照在樹堆上,正好可以坐一坐。我感到兩腳再也邁不動,眼皮睜不開,就對他倆說:“你們先走吧,讓我坐一會兒!”他倆也疲憊極了,但覺得這裡離城不過三四里路,他們還能堅持回到學校,看看這裡可以曬到太陽,想想我休息一會也可以追上他倆,於是,答應一聲就先走了。我坐在樹堆上,背朝着太陽。陽光一照,暖意融融,舒服極了。我收起兩腿,鼓起膝蓋,把頭伏在膝蓋上,享受着陽光的恩賜。誰知剛一伏下,瞌睡蟲立馬爬了上來,隨即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在朦朧中聽見有人叫喚。我微睜眼睛,看見兩張女人的臉,一老一少。老人說:“準是餓壞了。”她坐下來,讓我靠在她的懷裡,叫少女解開布袋,抓出一把炒糠和米碎,往我嘴巴里塞。我張嘴就接,想一口咽下去,反而被嗆了一下。老人又吩咐把茶筒拿來,把茶筒湊到我嘴邊,讓我喝水,就着炒糠,慢慢把它咽下……

  大概是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讓我各種感覺都特別舒服,我很快又睡熟了。這時,有幾位從火燒山上回來的人,從這裡經過,看見這種情況,湊過來看看。一位同志見我渾身布滿火炭劃過的痕迹,知道肯定也是去參加滅火的,又見我胸前佩戴的學生符號(即胸章,上邊寫明學校、班級、姓名,那時的學校強調學生人人必須佩戴),上面寫着“永定第一中學高一(6)班俞乃康”,就說:“這是永定一中的學生,別讓他在這裡受凍。來,我們得想辦法把他送回學校去。”說完招呼同伴幫忙,把我背在他的肩上。路上,他們輪流着背,到了縣城西門,他們也背不動了,就借了一輛板車,把我放在車上,一直推到永定一中生活區。

  到了學校,打聽到我的宿舍,又把我背到宿舍里,放到我的床上,然後,悄悄地離開了學校。同學們,都不知出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以為是我的家長或者親屬。孔自然和江安貞得知以後,大吃一驚,後悔當時讓我一個人留在後面。儘管他們熬紅了眼睛,仍然坐在我的床邊,一直守着我,直到我睜開眼睛,才出現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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