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天梯

　　愛情的天梯

　　文/刁平

　　因為我遭遇過婚姻的失敗，可能是因此有了心理陰影，對現在的愛情，始終心有餘悸。面對網上、各種媒體上以及現實生活中的種種背叛，總是以為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不會再有真正意義上的愛情了。所以，我對愛情總是悲觀和灰色的。文朋詩友們對我的愛情觀甚為憂慮，雖不懈開解和引導，始終收效全無。

　　恰逢周末，朋友們說是為尋創作靈感，邀約到中山鎮去看老街，吃石板糍粑，喝土釀美酒。我本是個不大愛外出遊玩的人，但不忍拂了大家之意，勉強同行。

　　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由於中山鎮改造道路，進老街成了大問題。同行的人們卻沒有絲毫不悅的樣子，慫恿着去爬愛情天梯。

　　愛情天梯，這個名字我聽說過，在網絡圖片上，看着也並不怎麼樣，心想，不就是爬石梯坎么？有什麼好玩的。

　　外出同行的原則是一個也不能少。我被他們裹脅着前行。車行頗久，方至目的地。下車來看，只見遊人如龍，小河對面泥壁上有一塊畫著箭頭的指路牌：愛情天梯。

　　指路牌有些陳舊，沒有廣告語，我有些納悶，尋了一個在路邊干臨活的老人，問他為什麼愛情天梯沒有廣告。老人笑着說：“這愛情天梯呀，不用打廣告，再過些時間啊，連那塊將軍令也可以不要了。哈哈，你只要身體力行，再加上用心體會，爬上山後自然就會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將軍令，也就是指路牌。這位老人的說法有些高深莫測，讓人將信將疑。同行的一位老師說：“老人家，我這位朋友啊，他一直不相信愛情，我們就是帶他來體會愛情力量的神秘和偉大的。”

　　老人看了看我，笑道：“愛情啊，有毀天滅地之能力，也有再造世界之功夫，關鍵看你怎麼去把握和使用這種力量。我們這個愛情天梯呀，雖然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事迹，但是，那種互敬互愛珍視如初的精神，幾十年如一日啊，平凡中足見偉大，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我不以為然：“不就是一些石梯坎么？有什麼偉大不偉大的？他們的互珍互愛，那是因為沒有多的選擇，只能相依為命。也只是在這窮山僻壤之地，若在繁華都市，未必就見得有多珍愛對方。”

　　我說這話是有理由的。我曾經的一個朋友，以前是農家孩子，老實本份，見了女孩子會臉紅心跳的那種，進城務工以後，就逐漸變得開放起來，對待愛情是朝三暮四，毫不專一。後來結婚了，婚禮上當作眾親朋好友的面，說：“老婆，我是你的唯一，你是我的最愛。”這句話讓他的老婆當時感動得一塌糊塗。後來朋友花心被抓現行后，他老婆才知道那句話是有問題的。女人傷心之餘，大家各玩各的。最後，家庭拆散重組。

　　老人白了我一眼，轉身做他的事情，說：“年輕人，不要總是把人想得那麼現實，那些不是主流。咱們中國人啊，絕大多數還是重感情的。如果你不信，去爬一下愛情天梯，也許，你會改變一些看法的。”

　　一行人隨着人流向愛情天梯前進。我們向前走，一些人下了天梯往回走。下來的人很少有嬉笑的，面色都紅潤而莊重。我想，那紅潤應當是走熱了的原因，莊重，也不過是走累了沒力氣說話而已。前行數百米，幾間房屋出現在眼帘，嗬，是農家樂。搶步上前買了些礦泉水分發給同行人等。一名婦人上來介紹說她是愛情天梯主人公的女兒，這家農家樂就是她開的，希望我們能通過爬天梯體會到她父母當年生活的艱辛和對愛情的執着，體會人間真情的強大力量。

　　我很想問她對愛情是怎麼看的，同行的人也許看出來我想問如此刁鑽的問題，搶先發了問：“這天梯真是你父親一鑿一鑿地鑿出來的么？”

　　婦人滿臉的肯定，用無比虔誠和崇敬的神情對我們說：“是的，以前這裡沒有通往山裡的路，我爸和我媽進山以後，與世隔絕，但是，為了生存，我爸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鑿出了這條路。”

　　鑿路，這種事情我也干過，不過，不是山，是一些低丘緩坡之類的地方。那個時候很小，鑿路這種苦差事幹得特別讓人刻骨銘心，所以至今還記得。

　　我也不想聽她說什麼天梯來由了，只是想着儘快陪着朋友們走完要走的路，要儘快回家。於是，催着大家往愛情天梯走。

　　天梯並不寬敞，下來的人很多，兩個人對面走過，需要側着身子才能通過。我看了看路上的斧鑿痕迹，很多是新的，笑着說：“這愛情能讓人信么？新印跡絕對是才弄的。”

　　前面走着的一個中年婦女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這是中山政府為了方便遊人新鑿寬的，以前只能一個人通行。為了安全，一些地方還加了欄杆和麻繩，我每年都要來爬過兩三次。”

　　我問她是不是本地方，她很錯諤，問我怎麼知道。我說：“如果你不是本地人，怎麼會無聊得一年來好幾次呢？”

　　中年婦女有些慍色，說：“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外地人一年來這裡幾次的也大有人在。”

　　我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景色，說：“這裡風景並不怎麼樣，很普通嘛，他們大老遠跑這地方好幾次，是不是頭腦有問題喲？”

　　中年婦女前面一位男子停下來說：“年輕人，我看你腦子才有問題。我們一年來幾次，一方面是為了鍛煉身體，另一方面，是重溫當年的愛情，回顧前塵的艱辛，才會更加珍惜現在的不易。我們夫妻二人，每次爬了愛情天梯后，都覺得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我們更加團結，更加恩愛，更加幸福。愛情天梯，已經不再只是劉國江和徐朝清的故事了，它已經是大家對純潔愛情的執着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是對精神家園的一種追求。年輕人，你爬愛情天梯，是應當用心去爬，而不是用眼睛看。眼前景色再好，沒有用心，終究是過眼雲煙，回頭來一無是處。”

　　我臉上一紅，不再說什麼。前面的人開步走，後面的人才能走得了。那男子舉步前行，我們後面的人才得以前進。山路崎嶇，卻並不險竣，但是，斧鑿的痕迹卻是歷歷在目。6000多級的石階，那需得多大的決心和毅力啊。

　　終於到了劉徐二老的愛的小屋了。小屋有些破敗，二老過世后就沒有人居住了。屋前有一不大的平壩，應當是二老當年晾晒衣服和穀物的地方。門前幾瓣對破的土豆，上面插着香燭，有人對着破屋虔誠禱告，我們同行的一個老男人，嘴裡呢喃了好一陣子之後，居然對那破屋下了跪！三叩首之後，起身對我說：“很難想象6000級石階由山外鑿進了如此荒涼遠僻的山中，這不是愛情力量的偉大又會是什麼呢？”

　　我沒有反駁他的話，的確，6000級台階，純手工精心製作，沒有一種力量的支持肯定是堅持不下來的。而這種力量，應當就是所謂的“愛情”。

　　我看着房門上、土牆上一些遊客留下的愛情宣言，肉麻而飽含愛意。環視四周，發現屋側居然有帳篷，擠過人群一看，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為一對老夫妻搭設野營帳篷。我有些不理解，問在一邊彎着身子幫手的老年夫妻：“天色還早，你們為什麼不下山去住宿呢？”

　　老男人起身說：“我們啊，每年都要到這裡住上一宿，已經堅持七年了。以前，劉國江和徐朝清沒過世時，我們就在他家裡寄宿，現在，他們走了，這屋門被釘上了，我們就只好在這裡露營了。呵呵，年輕人，你別看我們老夫妻都七十好幾了，可這心態啊，還跟你們年輕人一樣！我們夫妻的感情啊，也和剛開始見面認識時候一樣。”

　　我看了看老婦人，感慨道：“你們幾十年夫妻了，還能和以前一樣，真不簡單啊。”

　　老人說：“我這老伴耳朵聾了，腰也彎了，背也駝了，臉嘴兒也不好看了。嘿嘿，雖然如此，我還是象原來那樣喜歡她。這人啊，一輩子要走的路很多，也很長，能真正相伴到老的，沒幾個人，所以啊，要加倍珍惜。尤其是兩口子，天天相守在一起，難免鍋勺子碰鍋沿的，要相互容忍，相互體諒，才能相伴永遠。”

　　老人見我很是艷羨他的婚姻成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居然把他跟他老伴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結婚生子，到後來的恩愛白頭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老人是耿直的，是開朗的，也是陽光的，他邊說邊開心地笑着，那種洋溢於言表的幸福讓人好生嫉妒。

　　同行的朋友們都聚了過來，一起分享着老人的幸福，同時也幫襯着老人搭好露營的帳篷。剛才幫老人忙的兩個年輕男女也是準備在山中留宿的，說要真切體會一下愛情天梯和愛情小屋的神奇力量。

　　天色漸暗，我們辭別那些在山上露營的人們，那裡，歡聲笑語，那裡，信誓旦旦。

　　關於愛情，我不知道我失落了什麼，看到一路上人們爬愛情天梯時的虔誠和談到愛情時的甜蜜，以及下山時的紅潤和莊重，都讓我渾身不自在，為什麼我距離“愛情天梯”中的堅韌、忠貞和平凡會是如此遙遠？

　　回首山上那些帳篷里發出的螢螢燭火，彷彿聽到了沉浸在火熱愛情中的人們發出快樂的歡呼和呻吟。“愛情天梯”中的男女主人公都已然離世，只留下了一級級石階和兩間破敗的土屋，但他們的愛情故事卻因這些石階而無限延伸，延伸到了天堂，延伸進了人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