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羹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得得9
老伴的豆腐羹,清白,幽香。在家裡最是搶手,我愛吃,孩子愛吃。一旦請吃,別的菜總有剩,惟有這碗豆腐羹上桌,沒有一回不見碗底,還一疊連聲的“鮮”,“好吃”,“OK”,“大飽口福”!
老伴的豆腐羹是她的拿手菜。這一道菜,外婆的外婆教外婆,孩子的外婆教老婆,經幾代相傳,稱得上是家庭食文化的明珠,是家風的延續。
她識字,思想開放,改革時代頗具改革意識,但偏偏對這一道豆腐羹的燒煮是明顯的守舊,死守家傳的舊法。
一般說,豆腐羹給人的感覺是混雜,而老伴的豆腐羹卻給人以清新。她選料精到——豆腐要白要嫩要韌;她用的澱粉同樣是經她多次用清水沉澱后極純的,與豆腐是一色的白;她上市,無須借憑手感,看一眼就能識別哪一攤是石膏的,哪一攤是滷水的,哪一攤雜有豆渣或粉質的,哪一攤是純凈的,完全夠格一個“豆腐西施”。她自己會做豆腐——我媽是村子里水作坊的高手,她是我媽的高徒。我好多回見過她如何用滷水點成豆腐的情景:神情專註,旁若無人。她切的豆腐粒子方且勻,很見她的刀功——她從來不隨隨便便切成片推到鍋里用飯撬胡亂戳一通了事。
老伴的豆腐羹,鮮源是雞湯鴨汁。一當逢年過節割稻種田親來客到,她殺一雞宰一鴨,她必先在鍋里清蒸:鍋里加足一定量的清水,擱一飯架,飯架上就是一隻盛雞盛鴨的盆子。她說,這是祖傳的神仙蒸。這樣蒸出一碗二碗汁來,打入三隻五隻蛋去,即是最補人大補品了,吃下去強身健體滋神養力,家傳秘法,全盤照抄。可這蒸出來的汗全是油,哪裡入得了口。她把我們都吃下去的汁湯煮她的豆腐羹,能不發鮮?
老伴的豆腐羹,用蔥用胡椒都極講究。蔥是她精心培育的,侵佔了我多年種菊的三隻大號花盆,由娘家引進的蔥芽。這三盆蔥遠看似三盆碧綠的璞玉,近看儼然三座蔥的叢林。春夏秋冬,鬱郁蒼蒼,生機勃勃。她說:這是家運昌盛的好兆。燒豆腐羹了,她便現時從蔥林里伐下幾棵挺拔的蔥來。切成細細的蔥花,生的,應着民諺“生蔥熟大蒜”。勻勻地撒在煮好了盛於大瓷海碗內的豆腐羹的表面,蔥花加豆腐,拼出一碗清白,爾後她伸手在灶櫥里抽下一支身長六七寸長比大拇指略粗的竹管,於竹管一端密密的小孔里拍出些白鬍椒粉,至此,一大碗熱氣騰騰、幽香四溢、清白晶瑩的豆腐羹就顫巍巍地端上了餐桌,看上去清新,吃下去清心。
老伴的豆腐羹,儘管受人稱道,在我卻還有挑剔之處:一、手邊有現成的木耳香菇冬筍開洋之類的佐料,她不放。還說:“我媽從來不放的!”二、缺少適量的味精,她鼓吹味精多了要中毒,每每都用筷頭一點就算放了;三、燒入肉絲和豆腐粒子沒經油汆,吃去無一定的硬度軟不拉沓的,我說:“時代變了,放點高級醬油香油什麼罷!”她說:“不,這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獨具風味的章法,是家風,我就喜歡這清白,這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