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出縣城沿大錦線西行不遠，貫通南北的中華路已經竣工，就等着剪綵通車了，避開路口的欄杆，已經有零星的車輛在路上行駛了，我也懷着興奮和好奇的心情，先駛為快！要知道，這是一條直通我老家村東頭的一條路，我的老家就坐落在離中華路不遠的村東邊，自打這條路開始征地修築的時候開始，我就天天盼着這條路能夠早日通車，沿着這條路回家近了許多。

　　寬敞平坦的中華路雙向八車道，兩側是排列整齊的嶄新的路燈，寬寬的綠化帶已經休整好，只待明年綠化了。驅車幾分鐘便到了村頭的路口了，路口不遠的幾棵老樹，讓我想起了過去村頭那條連接縣城的彎彎曲曲的小路，已經早已不見了蹤影，我不知在那條小路上走了多少年，多少次。大風刮過，飛起的白色鹼土面兒，讓我嘗過了那年那月那日的艱辛。

　　那是一九七三年的春季開學，我以全農場統考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高中，正好趕上縣城的唯一一所中學面向臨近的場鄉選拔學苗。權衡到農場去念書和到縣城去念書遠近沒差多少，大人們考慮縣城學校教學質量高，就讓我到縣城中學去讀高中。就這樣，我和村裡的幾個同學一起來到了縣裡讀書。

　　那時，從村裡到縣城近道就村口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如果要走大道，要繞出很遠。從村裡到縣城走小路也就十二、三里路，步行一個小時就到了。為了我到縣裡去上學，父親東湊西湊，湊了二十幾塊錢給我買了一輛舊自行車，那時，這輛舊自行車在我們家裡就算高檔物品了。車子推回家那天，我高興得前看看后看看，樂得合不攏嘴。父親簡單修理了一下就能騎了，於是，我便高興地騎着這輛自行車，每天往返在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上了。那時淘氣，一次放學和同學們在路上飆起了車技，兩手撒把騎車，不慎一個坑把車子墊倒，因為車很快，我摔得很重，車把也摔彎了，好不心疼，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玩兒這個了！夏天遇上下雨，小路泥濘不能騎車，我們便步行上學。

　　那個年代農村很落後，土地也尚未開墾出來，沿這條小路走下去，四周都是空曠的荒地和不規則的溝溝坎坎，遠近散落着幾棵長得艱難的半枯的樹木，在雜草叢中，每隔不遠就是幾座墳塋。由於土地鹽鹼，草長得稀疏而不高，倒是墳塋的周圍草長勢稍高了些。如果是傍晚或一個人行走在這條小路上，一定感到陣陣的凄寒。到了秋冬，曠野更是失去了生氣，雜草枯黃，雲低氣寒，更加讓人篸得慌，真是天蒼蒼，野茫茫，小路彎彎，四野空曠又凄涼。

　　我們那時上學得益於鄧小平的復出抓教育，使“文革”荒廢的教育有了一個回潮。初中那二年，我們學到了上學一來最多、最豐富的知識，在那短暫的時刻，我們如饑似渴地獵取知識。直到後來我們參加工作和我今天對文字的愛好，都得益於那時打下的牢固基礎。等我們到縣城上學了，就開始逐漸又不務正業了。剛開始那一年還可以，可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卻面臨了輟學的危機。原因是，由於家裡離學校遠，早上上學時，母親都要給我兩毛錢，讓中午買個麵包吃，就算是中午飯了。可是在縣城裡，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新華書店了，面對琳琅滿目的各色書籍，我流連忘返，沒有錢買書，就把午飯這兩毛錢省下，餓着肚子，用攢下的錢買書看。時間久了，就餓出了胃病。胃痛發作的時候，在炕上直打滾，這自然影響了我的學業，開始耽誤課程了，自然而然，我就萌生了不念書了的想法。

　　那時，我們雖然離開了村裡的學校，但學校和老師給我們留下了最美好的時光和感情，有時晚上沒事我都會到學校去看一看留住我們歡樂的學校和老師。特別是那幾個很有才華和豐富知識的住校知識青年老師，那時我們的老師不少是下鄉知識青年，在我求學最困難的時候，最讓我難忘的是一位並未直接教過我的女青年袁老師，知道我有輟學的念頭后，很認真地鼓勵我：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然就可惜了，並給我講了許多道理。在村裡學校讀書的時候，老師們對我都特別好，是因為我不偏科，各科成績都很優秀。袁老師知道我是因為胃病家裡沒錢買葯而要輟學時，便對我說：不要怕，你的葯我給你買，以後的學習費用我都管。第二天，袁老師便給我送來了胃藥，在老師的鼓勵下，我終於沒有輟學，以後袁老師定期給我送來胃藥，直到我的胃病好轉。

　　在縣城上學一年多，眼看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可這時，我又面臨了第二次要輟學的危機。這一年，我唯一的姐姐病倒了，而且是那個年代很難治癒的病。姐姐在縣醫院住院，一住就是一年，家裡唯一的勞動力父親，整天在醫院護理姐姐，在姐姐最重人事不醒的那兩個月，我白天上學，晚上就來到醫院替換父親陪護姐姐，生怕父親累垮了。那時就是白天上學滿腦子都是姐姐的病，精神經常溜號。家裡沒有勞動力幹活，到年底全家八口人的口糧都銷不到家，只能吃返銷糧。我是家裡最大的男孩，自然要為父親分擔重擔，看到家裡這樣的窘狀，我又做出了不上學的決定，跟父親說過之後，父親也很無奈。父親便去找了當時農場的一位領導，父親小時的同學和玩伴，意思是看看能不能給我找份工作，因為我還小，怕幹不了農村的體力活。這位領導當時就勸父親，困難只是暫時的，一定要讓孩子把書念完，別耽誤了孩子的一生，並說等我畢業了再說。父親回來跟我一說，并力勸我繼續上學，家裡的事不用我操心。就這樣，我在好心人的勸解下，忍受着巨大的貧窮和痛苦的心理壓力，終於完成了我的學業。

　　每天走過的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承載了我那麼多的心酸，也承載了那麼多親人、老師、友人對我的關愛、幫助和溫暖。這些對於我人生的成長是巨大的激勵，同時也給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親情難報、師恩難報、友情難報，從此我學會了回報。父親也常教導我，要多記住別人給你的好處，少記你給與別人的好處。在我的人生歷程中，欠下別人的情總是讓我寢食難安，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會盡量去主動幫助別人，從不求索取。

　　小路彎彎，我走得太多了，再也不想走下去了。生活的壓力和悲苦，讓我都傾泄在這條小路上了，我對這條路的盡頭產生了反感。參加工作后，有幾次要調到縣裡工作的機會，我都回絕了，我心甘情願地工作在這給予我太多的故土，要不是幾年前縣裡工作交流，恐怕我永遠都會工作在那裡了。隨着發展，村頭那條小路也幾經變化。那一年，農場要修一條直通縣城的公路，正是這條小路的路線，我們聽說后高興極了，終於有一條大道可以通縣城了。大型機械開工的時候，我們都興奮地跑去觀看。可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路只修了一半就停工了，從此，小路沒了，大路也沒修成，人們便把土平了平，就這樣一走就是幾十年。而今寬闊的坦途就在村裡人們的面前，公路兩側也都是豐收在望的金色良田了，歷史的變化也趕上了好的時代。

　　時光如梭，彈指間三十餘載，滄海桑田，難改心中那份眷戀。村口的小路不見了，雖然有太多的心酸，但那人間的真情永遠讓我眷戀。沒有過去那份真情的呵護，就沒有我的今天，隨着時間的延續，這份情在我心底沉澱，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