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 家

　　今天是周六，三周沒回家的我們又到了回家取生活費的時候——學校離家三十公里，上世紀70年代，沒有公交車，都是步行回家——下課的鈴聲還未響，有的學生已經將書合上，雖然不知道還有多長時間才能聽到下課的鈴聲，但應該不會太久了。

　　心，早已飛出窗外，獃滯的眼神一刻不停地望着窗子、望着教室的門。人依然呆坐着，心早已在回家的路上。平常聽起來悅耳的聲音讓人煩躁，求知的渴望變得渺小，什麼都沒有聽到，乾熬着，時間過得太慢了。

　　“叮，叮……”下課的鈴聲終於響了，老師依然在黑板上秀着板書，嘴裡依然不停地嘮叨着。性急的學生已經站了起來，騷動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停了一停，老師還是把沒有講完的話講完。

　　“下課！”話音未落，已有人奪門而出了。平時的斯文早已不見，只有樓板急促的響聲，轉眼就人去樓空了。

　　操場上儘是匆忙的身影，食堂門口長長的隊伍沿牆根歪歪斜斜隨意地站着打飯的學生，顧不得形象，也不講風采，怎麼舒服就怎麼站着。碗筷的敲擊聲此起彼伏，焦急而饑渴的眼神緊盯着打飯的窗口，隊伍緩慢地移動着。

　　蹲着的、站着的、走着的都在不停地往嘴裡塞進飯菜。即便塞滿了食物的嘴，仍不停地說著，商討着回家的路，好像堵不住嘴似的。

　　一群衣着單薄的孩子跨着草綠色的書包，在鄉間小路上急匆匆走着，說是走，還不如說是跑更恰當。

　　莊稼已經收割，玉米不見了，秸稈東一堆，西一堆地在地里立着；田已乾涸，稻穀沒了，稻草也沒了，只有稻茬還在；果樹在瑟瑟的寒風中獃獃地立着，沒有丁點兒葉片，更沒有果實，靜靜地等在那裡。

　　冬天的田野一眼望去黃色一片，黃色的秸稈，黃色的樹葉，還有黃色的泥土。

　　在黃的世界里，也存着幾點綠。胡蘿蔔、白蘿蔔偷偷地在地下生長着；大白菜頑強地伸展着葉片；蠶豆苗已經掙脫泥土的束縛有一寸多高了；豌豆已經分苗可以入菜了。看到這星許的綠在寒冷的冬日裡頑強地生長，好像給這群孩子帶來了希望，給予無窮的力量似的，他們回家的腳步又加快了。

　　風夾雜着凍雨，迎面吹來，肌肉立刻收縮，粉紅的臉上布滿了雞皮疙瘩，有的彎下腰，有的背過身讓似刀的寒風盡情地吹在脊背上，瘦弱的小手緊緊地抱住身體，好像那樣會暖和些似的。

　　走過黃土地，踏着田埂，穿過果園來到公路上，路平坦了許多。歡快的鈴聲伴隨着急促的馬蹄，馬車在公路上一路奔馳着；老牛拉着牛車緩緩走來，鈴聲緩慢而悠揚，伴隨着老牛的腳步，車輪發出吱吱的聲響，不緊不慢地向前走着；偶爾呼嘯而過的“解放牌”揚起塵土，捲起碎石，風裹着石子落在樹葉上發出唰唰的聲響，來不及避讓的孩子，衣服布上了黃色的斑點花紋。

　　一條河橫亘在回家的路上，河水清澈，漫漫地流淌着，河裡的頑石光滑可見。沒有橋，只有冰冷刺骨的河水，一步一跳地趟過小河，家終於展現在眼前。

　　母親立在村前迎候着，“兒，冷嗎？”。牽著兒的手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