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離世已有十載，痛苦或者快樂時，心中總會想起她，那個瘦小的，留齊耳短髮，有些小腳的女人。

　　外婆一共生養了九個孩子，個個都茁壯長大，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真不知怎樣將他們撫養長大。外婆在生了四個女兒之後，才有了大舅，自然對他格外寵愛。之後又有了兩女兩男。

　　雖然女兒眾多，外公絲毫不嫌棄。細細算來，外婆幾乎在生兒育女中度過了她的一生。最小的舅舅只比我大一歲，是我童年時最好的玩伴。小舅留了一次級，這樣我們就成了一個級。每次上外婆家，外婆總會對他說：“去，讓平給你講講題。”聽見這話，我的心裡總會很得意。外婆總誇我懂事，我會提上籃子去打豬草、去撿麥子，幫外婆梳頭，剪指甲……。因為我是小一輩中的老大，外公外婆對我比較偏愛，我也盡己所能，干我能幹動的所有活計。

　　孩子多，自然吃不好。外婆從四十多歲起就開始患病。記憶中總聽到她說頭暈，耳鳴，頭皮緊……。開始是外公帶她去看病，接下來是舅舅，姨。在我學會了騎自行車后，他們都忙了，就由我代勞。因為個子矮，要等她坐上後座我才能騎，為此我經常滿頭大汗，提心掉膽，唯恐一不小心把她甩下來。

　　每次上外婆家，她總會變着樣給我們整好吃的，晾的甜甜的紅薯干，收藏了好多天的又軟又紅的柿子，剛蒸的紅薯窩頭，細細長長的餄烙面……。這些東西在當時都是美味呀！

　　最後一次去看外婆，是在她去世前一天。那天不知怎麼想起去看她，她已躺床好久了。中途買了一個大甜瓜，想着不知她還能不能吃得下？媽媽說她已好多天不怎麼吃東西了。只是沒想到卻是最後一面。

　　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進門看見外婆在床上躺着，聽見我喊她。扭頭，幾天不見，本就瘦小的她只剩下一副骨頭撐着皮。我把瓜拿給她看，她雙手捧在胸口，眼睛放着光，不停地翻轉着那個瓜，像個孩子似的，嘴裡不停的說：“真好。。。真好。。。真好……。”我把瓜細細的削皮，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喂她。她把嘴張得老大，滿口牙早已掉光，乾癟的滿皺的嘴張開，等着我喂她。像極了餓壞了等媽媽餵食的雛兒。放一片進去，不嚼，喉嚨一伸就咽了，張大的嘴，像個填不滿的洞。不大工夫吃完了，眼巴巴地問：“還有嗎，還有嗎？"我試着給她塊麵包，她捧起就往嘴裡放，卻啃不下來。她看着我失望地說：“不會吃，不會吃呀，平。”我哄她，你吃的不少了，明天我再買來給你吃。她一下陡的抓住我的手，接着又抓住我的裙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不走，啊，不走，啊……。""不行，孩子還在家呢。”“叫他爸送來，啊，不走，就睡我裡邊，啊，……平……不走……啊……。

　　聽我媽說她見誰來了都這樣，大概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拚命想抓住什麼。

　　可憐的外婆，受了一輩子苦的外婆，第二天就去了。姨說，平還不錯，讓你外婆臨了吃了你一個甜瓜。無聲，淚滿面……

　　那張大的像雛鳥一樣的嘴，……

　　那將我的手抓疼的，瘦枯的手。……

　　願外婆在下面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