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愛無聲

　　我是一個農村孩子，我的父母親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父親只有高小文化程度，母親只能認識自己的名字，在他們的身上可以明顯地看到中國農民的影子，不求風風火火，只求平平安安。我的父母都比較老實不健談，他們二老之間的交流更少，這麼多年了從未見過二老之間有過五分鐘以上的談話，頂多一方提出一個什麼要求或問話，對方便是“啊、中”的一聲，十分簡約。

　　那一年父親突然得了腦溢血，在病床上昏睡了好幾天，可把我母親嚇壞了，她緊緊的守護在父親的病床前，默默地給父親喂飯喂葯，擦臉擦身，在母親的精心護理下，父親康復的很快，並且並沒有落下什麼後遺症，村上人都說：這都是你母親照顧得好，得這病的人多數都落下了偏癱或者嘴歪眼斜的後遺症。幾十年了，我很少看到父母親紅過臉，但也有兩次爭吵的比較激烈。一次是我父親執意要給我母親買個金戒指，母親卻心疼花那個冤枉錢，說啥也不同意，一個堅決要買，一個執意不要，為這事二老發生了由史以來的第一次“戰爭”。

　　父親說：“你跟了我快一輩子了，也沒享什麼福，現在都到風燭殘年了，說啥我也要給你買個貴重的禮品”。

　　母親說：“咱的經濟條件又不寬裕，幾千塊錢買個那東西，花那錢弄啥咧”？

　　父親生氣地說：“你要再不讓買，我、我、我、我就絕食”。

　　母親說：“絕食就絕食，你嚇唬誰呀”！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兩人都動真格生氣了，我們兄妹幾個是勸了這個勸那個，最後還是雙方讓步，母親同意買金戒指，但要買克數少一點的；父親同意母親的意見，戰爭總算平息下來了。

　　第二次是有一天，父親非要母親給他做碗紅燒肉吃，我知道父親是最愛吃紅燒肉的，但自患有高血壓病後，醫生一再囑託，盡量不要吃肥肉，所以母親不同意給他做，這可氣壞了父親，當著我們的面罵了母親一句，還重重地把收音機摔在了地上。母親感到很委屈，躲在房間里掉淚，心裡越想越想不通，“這麼多年老夫老妻，很少紅過臉，今天好心為他，卻受這麼大的委屈”。就一口氣喝下半瓶白酒和一片安定片。

　　飯好后，我們進母親房間叫他吃飯，發現母親口吐白沫，已昏死過去，桌上有個空酒瓶和裝安定片的藥瓶。一下子把我們兄妹幾個嚇懵了，我們趕緊叫來救護車把母親送到醫院進行全力搶救，醫生說：你母親年事已高，我們會儘力搶救，但你們一定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呼天搶地的哭喊，母親在我們哭喊聲中，神奇般的慢慢睜開了雙眼，在急救室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自己步行回家了。

　　跨過這道生死門坎后，兩位老人連小聲爭論也消聲滅跡了。去年我母親得了一場大病，醫生診斷為大面積腦血栓，發病的那天晚上，母親全身抽搐不省人事，當時我不在家，其他兄妹幾個把母親送到了醫院，醫生還直埋怨：為什麼不早送來。其實母親的病她兩天前都有所感覺，但她一是想老年人頭疼腦熱是正常事，忍一忍就過去了；二是怕花錢，她知道一住院花錢就像流水一樣，因此一直堅持到自己暈倒不省人事。在精心醫治之下，我母親很快轉危為安，並且康復的很快。同病室的人都說：真是奇迹，大面積腦血栓有的治了大半年了還不能自理，你母親個把月就能下床了。

　　母親得病後，我們一部分人在母親病床前陪護，還留兩個在家看護我父親，生怕他悲傷過度出點什麼事。父親自母親住院后，一連三天一句話也不說，就獃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母親的照片。我知道他心裡在說：我病時你忙前忙后，現在你病了，我卻不能照顧你……

　　一天晚上，我們勞累一天剛睡下，迷糊中，我聽到父親的房間有動靜，我趕緊爬起來，推開房門一看，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父親顫抖着站在椅子上，一邊擦着母親的照片，一邊流着眼淚嘟囔着“都是我拖累了你，把你累病了”。

　　我的父母親真可謂是貧賤夫妻，為了柴米油鹽奔波勞碌一生，沒有名車、別墅，沒有蜜月旅行，沒有花前月下，更沒有羅曼蒂克。可是他們相互之間的給予，是人世間最實實在在的東西，平平淡淡，相濡以沫，那種點點滴滴的真情，融入每一個細胞，注入每一根骨髓，年歲淡不去，歲月割不斷，始終如一，終極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