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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對您說一聲謝謝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一直想寫一篇關於父親的文字,但是一直都沒有勇氣拾起這觸動和碰疼我心靈的文字——-這其實是我人生的一個痛結,一份永遠無法消逝的痛——-它們來自於我本該是無憂無慮的童年,卻遭遇了家庭不幸的變故,從此在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痕······

  我有兩個父親。一個是給了我生命的親生父親,一個是辛辛苦苦撫養我長大的養父。在這裡請原諒我拒絕使用“繼父”這個稱謂。因為這個詞語總會教人很自然地聯想到電視劇里的惡“繼父”虐待自己非親生孩子的情境。我總感覺這樣的“繼父”是距離我很遙遠的,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在心靈上。而我的養父,卻是在我童年和少年的生活中距離我最親最近的人。

  我4歲的時候,我的親生父母因為性格不合,經常吵架很厲害,後來在母親的執意下他們終於還是離了婚,留下了我的兩個姐姐和生父過着孤苦伶仃的日子。每次生父酗酒後就會打罵我兩個可憐的姐姐撒氣,父親恨母親狠心離開了他們,在心靈上無依無靠的姐姐們就只好默默傷心地哭泣。我想但凡母親能夠忍受的話,怎麼捨得拋下自己的孩子呢?母親也該有着她無法用語言訴諸的苦衷和無奈吧。父母離婚以後,我就在外婆家裡寄住了一年,那時候母親去外面打工,我整日里眼巴巴的坐在外婆家的土牆下盼着媽媽回來。那時候大人們各自忙碌着四季里的農事,很少有人來細緻地照顧和關切我。每天早上睜開朦朧的睡眼,小小的我就爬起來自己穿好衣服,默默無聲地拿着小板凳,坐在矮桌前,吃着外婆做的玉米面饃饃。媽媽只有在我生病的時候,才會趕回來看我一眼,然後等我好些了,就趁着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走了。所以年幼的我感覺生病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這樣我就可以一直睡在媽媽溫暖的懷裡,再也不用擔心媽媽的離開。現在想來媽媽一個離婚的女人帶着一個孩子生活是多麼的艱難啊!有一次媽媽走了,被我忽然察覺到,我感覺我就要失去了整個世界一樣,我瘋了一樣掙脫了外婆阻攔的手臂,就在那個載着媽媽的大卡車後面拚命的哭喊追趕,但是當時只有4歲的我怎麼能夠追趕得上那飛快的汽車輪子呢,終於我還是望着那漫天捲起的無情的塵沙,絕望地跌倒在地上,而我淚水漣漣的哭聲,遠去的媽媽卻再也聽不到······

  童年的回憶總是有些模模糊糊,有時候感覺就像一個遙遠不可觸摸的夢,那夢裡藏着我對母愛的冀盼,含着我小小心田裡埋藏的委屈的淚花······我想,可能是命運里多於波折、心靈上受到過創傷的孩子,都會記事比較早,性格上也會過早地成熟吧。後來母親和現在的父親結了婚,就把我接到了現在這個小家。我還記得我剛來的這個家的時候,看到的是3間灰磚的老房,有一個古舊的老式紡車閑置在豬棚上,還有一個裹着小腳、喜歡抽煙袋鍋的老奶奶打量着我。四娘微笑着給我在爐子上煮了幾個雞蛋,算是給我的見面禮。懵懂的記憶里,養父還是很開心地接納了我,我還記得他抱着我去四伯伯家去玩,給我和四伯伯要了一些小玩具,我很是喜歡。現在想來我從心裡感謝養父對於我的收留,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還要寄居在外婆家裡多久,還會整日里見不到我的媽媽。他給了我一個安定完整的家,讓我的生命不再四處漂泊流浪,使我慢慢地長大成人。後來母親又生了妹妹和弟弟,組成了我們風雨飄搖中相互依偎的五口之家。我的童年享受過的母愛太少,也沒有享受過爺爺奶奶的疼愛。雖然我每晚和奶奶睡在一個炕上,聞着她的煙袋鍋里冒出的濃烈的煙油味入睡,但是這個奶奶好像一點都不喜歡我,她更喜歡的是我的妹妹(當時弟弟還沒有出生),她喜歡抱着妹妹玩,有了好吃的總會給妹妹留着。有一次我半夜睡覺,做夢翻身的時候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摔得好痛好痛,奶奶都沒有起來抱我一下。記得那年奶奶臨終前要養父把妹妹抱到她的面前看最後一眼,卻沒有提到我。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口叫養父第一聲“爸爸”的,雖然我清晰地記得他不是我的生身父親,其實這些年我早就在心裡認定了養父就是我最親的父親。他像大多數的父親一樣,任勞任怨地為了這個家,一天天一年年沒有盡頭地忙碌。父親在村子裡面算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庄稼人。雖然他沒有多大的本事,但總是踏踏實實的在幾畝田地里辛苦地勞作,春種秋收,每一寸土地里都灑滿了他晶瑩的汗水。在那艱苦的年月里,父親為我們幾個孩子,只顧埋頭苦幹,一把雪亮的鋤頭,鋤把總是被他的手掌磨得光溜鋥亮。我清晰地記得父親有一件紅色的秋衣已經破舊不堪,因為長期勞作和磨損,肩頭上磨破了很大一個洞。因為沒有相同的布料縫補上去,所以就只能任其越來越大。那時候每次和父親去地里勞作,我走在他的背後,看着父親高大且清瘦的身影荷着鋤頭,他的腳上蹬着一雙被磨得破了鞋後跟的綠膠鞋,小腿上還沾着沒有來得及洗去的田地里的泥漿,父親的那件破舊的衣衫和眼前的一切一切,都化作了我記憶里最心疼的情節······

  夏天的晌午,正是收麥忙碌的時候。我和父母在地里揮舞着銀光閃閃的鐮刀奮力收割。因為那時候沒有收割機,只能人工收割。夏日的晌午太陽好毒好毒,把父母的皮膚曬得黝黑滾燙。父母忙得腰都彎成了鐮刀的形狀,每次直起來都累得酸疼。實在太累的時候,父親就坐在地頭上,然後撕一頁白色的小長方形的白紙條,輕輕捏進去一小撮煙葉,然後用手指撥弄勻了,慢慢捲起來,成為煙捲的形狀,然後再用舌頭舔一下,把煙粘好,再擦亮火柴點燃了慢慢地吸幾口。那時候田地里除了黃燦燦的麥香,還有父親汗水的苦鹹味,更有他的大手裡淡淡煙草的味道。那種味道一直伴着我們們慢慢長大,也變成了我們最熟悉的記憶。然後父親再喝幾口家裡帶來的塑料桶里裝着的涼水,再拾起鐮刀繼續接着割麥子。父親的衣衫不知道被汗水濕了多少次,又幹了多少次,乃至於後背總能看到那白花花的汗漬的印記。等到把那一大片直立的麥子都割倒了,父親就熟練地抓起一把麥子,平均分成兩縷,然後熟練地打結,就變成了捆麥子的繩索,然後把成片的麥子捆成個,好裝車載回家。我們幫父親裝好了車后,父親就在小車的前面把拉車的繩索套在肩頭,因為要過一個小橋,我們必須齊心合力使勁往上推,而父親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往上拉,我們才能順利地爬過那座小橋。等到我們咬着牙,艱難地爬上那座橋頭,然後要小心翼翼地慢慢下坡,否則速度太快了就會連人帶車一起摔下去,會很危險的。我們這個時候使勁地拉着捆麥子的繩索減速,父親也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地移動着下行的腳步,掌控着車的方向,等走在平路上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輕鬆些了。傍晚的田野里到處都飄逸着莊家的清香,晚霞把西天的天空渲染得緋紅,就像個要出嫁的女子,紅潤着雙頰,低着頭露出她最美的羞澀。白樺樹則像士兵一樣站立在鄉路的兩側,有時候又感覺到她又像一位溫柔的母親,用她深情的大眼睛注視着我們這些勤勞的孩子們,我忽然感覺到這傍晚的鄉村是格外的美。雖然我也和父親一樣渾身濕透了汗水,但是我仍感覺到和家人一起辛勞着就是一種最大的幸福。等到晚上,父親就借來脫粒機,我們還要忙活半宿,在嗡嗡嗡的機器聲里,把麥子脫出粒來。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因為父親靠着機器操作最近,他已經在麥子的粉塵里變成了一個土人,然後我們再踏着夏夜月光的清輝,回到家裡洗洗睡覺·······

  雖然我們小時候家裡貧苦拮据,但是爸爸每次出門回來,都會給我買上一件漂亮的衣服。我記得爸爸在我7歲的時候和10幾歲的時候給我買過兩次連衣裙。當時我穿着那心愛的花裙子,走起路來感覺優美極了,一瞬間我感覺到世界變得那麼美好,此時此刻我不再是那個土裡土氣的鄉村女孩,而是變成了世界上最美麗最驕傲的小公主,而那種幸福的心情,是父親用他的愛給我的。可是父親,我從來沒有見到他為自己買上過一件新衣服。每次過年的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都穿得很漂亮,父親總是在賣了棉花后,就帶着我們三個孩子,去市裡的集市上,忍受着人山人海的擁擠,砍價還價給我們每人買上一件新衣服。看到我們的小臉上路出了開心的笑容,父親也笑了。過年的時候,我們沒有錢買漂亮的小燈籠,父親就找來小樹桿,用鋸子鋸成了小輪子的形狀,再把鐵鉗子燒紅了,把它們的中間燙出一個孔,做成小汽車的輪子,再用高粱杆子和白紙做成車的骨架和車身,然後用紅紙剪成汽車的窗戶和車燈,還有車頭貼上去,再把一根蠟燭點燃了放到車裡,車頂上留一個天窗給蠟燭換氣用,這樣一個絕版的小汽車就做成了,父親給我拴上一條小繩,我就大街小巷地拉着我心愛的小汽車到處遊走炫耀了。哼,這是我的父親給我做的,你們有嗎?小夥伴羨慕得不得了,我心裡卻美滋滋的。父親從來不對我們有過太多的語言,卻始終用他父親慈愛的心懷默默疼愛着我們,這就是我的父親,我親親的父親。

  父親,其實我小時候也曾經記恨過您。記得那時候家裡實在太窮,我們終日蓋着的都是舊被子。那被子因為用了好多年,拆洗了好多年,早已經經緯分離,被裡都被我們蹬壞了,露出了舊棉絮。那時候家裡唯一的一兩床新點的被子,母親總是不捨得用,說等家裡來了親戚的時候再拿出來用。在一個冬天的晚上,我躺下睡在那個破舊的被子里,想着那床媽媽放起來的新被子,心裡忽然變得好委屈,於是就央求媽媽想要蓋那條新被子。母親沒有答應,我就傷心地哭了起來。並且莫名地哭了很久。那次父親您被氣壞了,把我從被窩裡拉出來,狠狠地踢了我幾腳,當時我疼得要死,哭得更厲害了更傷心了······您見我哭的沒完沒了的,一生氣就把我拎到了院子里,當時我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秋衣,冬天的夜好黑好黑,北風像狼嚎一樣肆虐着,我蜷縮着小小的身體,被嚇壞了,更凍得瑟瑟發抖,內心充滿了無盡的恐懼,於是我央求您不再要新被子了······後來我談了朋友,結了婚,才慢慢懂得您的苦衷和為難。想想那時候父母不是也一樣穿着破舊的衣衫,咽着粗糧鹹菜,蓋着破舊的被子嗎?為什麼我當時那麼不懂事,非要那床新被子,那麼不理解父母的苦心呢?父親,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早已經忘記了那時候您打我的疼······

  自從我出嫁到異地,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更很少去和父親一起到地里勞作。甚至我都不記得家裡的田地還有哪幾塊,但是父親卻永遠都記得。父親沒什麼本事,除了他的幾畝地,除了他和母親20幾年前白手起家,建起來的那3間老房子,現在那房子都變形了,感覺它們都隨着父母的年齡一起變老了。我每次回家,有時候車晚點了,父親就在車站那裡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找好了車接我回家。每次回家見到父親,發覺皺紋不知不覺都爬滿了他的臉龐,原來黑黑的頭髮都已變成了灰白,我做女兒的看在眼裡,默默地疼在心上。後來我們操持着給父母蓋起了新房子,買好了新的傢具家電,我希望父母能夠相互攙扶着度過一個幸福的晚年,只要父母身體健康,臉上充滿了舒心的微笑,我就是最幸福的女兒。每次變天的時候,父親就會打來長途電話,叮囑要我給孩子穿暖和點,小心別感冒了,我聽了總是感覺心裡暖暖的。是啊,世間哪個兒女不希望自己被父親疼愛着呢?每次我回家的時候,父親總是為了我們不勝其煩地買這買那,並且做許多好吃的東西給我們。飯好了,父親盛好了端上桌,還把好吃的飯菜夾到我的碗里和孩子的碗里,要我們多吃點,我總是心疼得再夾回一些到父母的碗里······每年十一回家的時候,也是柿子正紅的時候。那柿子樹是父親親手栽種的。我每次回濟南來,父親就會扛來了梯子,他一隻手上挎着籃子,另一隻手拿着剪刀,顫巍巍地爬上高高的梯子,在柿子最密的地方,他總是剪下最紅最甜最大的柿子來讓我多帶着些······

  只要有父親在,家裡的水缸總是滿滿的;只要有父親在,家裡的土炕總是被燒得熱熱的;只要有父親在,我就可以在回家跳下車的一剎那,見到他出門接我的蒼老熟悉的身影。現在村裡因為修高鐵,佔用了家裡的田地,父親也在一家廠里找了點事情做,終於不用種那麼多地受累了。我給父親買了輛電動車,希望他上下班方便些。天冷了,我怕父親騎車會被寒風吹得腿疼,就打電話要父親去買護膝什麼的,要他照顧保重好自己。誰知父親接了我的電話后,竟然自己跑到外間屋悄悄擦起了眼淚。母親看了連忙問他是怎麼回事,父親感慨的說:我的弟弟妹妹是他親生的孩子,都沒有我這份對他的細緻關心和孝心,所以爸爸被感動得哭了。當我從電話里聽母親說起這一幕時,不知怎的,我也忍不住眼裡潮潤着亮亮的淚花······不,那是幸福的淚花······

  記得有一次女兒問我:“媽媽,為什麼別人只有一個姥爺,我卻有兩個姥爺呢?”我說:“孩子,你有兩個姥爺疼愛你,比別人多一份愛,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你說是不是?”孩子聽了很懂事的點點頭,開心的笑了。有時候回想人生,命運在給了我們一道傷痕的時候,也同樣會賜予你另一份愛來為你撫平。雖然我最初失散了自己的家,但是命運里註定了有兩個父親來愛我,這對我又如何不是一種痛苦中的幸運和幸福的補償呢?父親,這三十幾年裡,您用深厚的胸懷包容着我的任性和倔強,一點一滴疼愛着你的女兒,而我卻從來沒有對您說一聲謝謝,您如山的父愛啊,教女兒如何感恩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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