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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一棵樹

手機:M版  分類:傷感散文  編輯:小景

  我家在很遠的郊區,再往前走就是山,沒有路。所以走到最後就得掉頭。在路的盡頭有一棵樹,所有的車,特別是公交車,都在那裡轉彎出去市區。

  爸爸以前的朋友開小吃店。他們就在樹下面搭了一座房子。樹就在房頂中間,房頂的天井裡。看上去樹好像就長在房子上,房子也好像就是樹榦的一部分。在裡面吃東西,晴天的時候綠蔭和陽光曬在桌子上,隨風兒一起擺動。下雨的時候,他們把桌子挪到靠牆的一邊,雨就沿着樹榦一直流到樹根。他們生意很好,一直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

  後來蓋了新市場了,所有的店鋪都得開在那裡。他們的小吃店被當做違章建築拆掉了。很多人沒有錢租不起新鋪子不願意搬走,他們生意很好,但是也不願意搬。因為他們覺得樹是他們的房子,他們的房子其實就是那棵樹,十多年了,樹和房子已經是渾然一體的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們靠着樹並沒有吃樹,而是樹給他們帶來了許多的客人,他們也把樹養得更加健壯了。

  也許是因為太愛那棵樹,他們在新的店鋪里種了一株盆景,酷似外面的那棵樹。可是因為缺少陽光,盆景沒有長好。後來他們又買了和樹樁一樣的桌椅,讓人想象還是在樹下的店裡吃飯。

  但是是樹的終究還是樹,不是樹的終究還不是樹。時間久了,只有很久以前的常客還說起在樹下的回憶,好像在講天方夜譚的傳奇。沒過多久,他們離開了。據說他們在老家找了一棵樹,在樹下搭了一間房子,在房子里依然做着原來在樹下一樣的飯菜。

  然後樹就孤獨起來。沒有人在他身下看着他煮飯做菜。也沒有人在桌前圍着他吃飯談天。城管和交警在他腳下搭起了一個石台,所有的車都在他身邊轉彎掉頭。於是,樹成了以為崗哨。偶爾也有人坐在樹下談天說地。他們說,大樹底下好乘涼。

  我和同學經常在這裡走過,他是外鄉人,外地人,外省人。但不是外國人和外星人。也許是我把以前的小店說的太好,也許是他把《西遊記》看的太多了,他竟然像孫悟空一樣繞着樹轉了三圈,然後叫“開”,以為有一個村莊,但結果沒有。他又學着豬八戒,用小刀刮樹的皮,以為會像西遊記裡面一樣看到流出血。結果也沒有。樹還是樹。但是在我心裡他依然是神話,我覺得他是一個人,他有靈性。有思想,也有靈魂。

  但是後來樹就沒有了。也許是有人想看裡面的村莊,也許有人想驗證砍他的頭會不會流血。一天我沒有出門,但是回家的時候媽媽告訴我有人砍了樹了。我不知道樹有沒有痛,有沒有流血,有沒有哭,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傷心難過不習慣。應該還有司機會找不到地方掉頭。

  我再去看的時候,樹根還在,樹榦還在,但是漂亮的枝條和漂亮的葉子不見掉了。樹還在那裡,像人一樣,像哨兵,像警察,像保安,在那裡站崗,但是沒有打傘,也沒有戴帽子。

  它的皮漸漸乾枯了,脫落了,又來了幾個人,把它削得低了一些,變成墓碑一樣高的小木樁。仍然見得到樹榦的筋絡,仍然見得到原來的年輪木紋。

  我還可以聽到路人說這裡曾經有棵樹,不,現在還有。但是它死了,死於非命。那根木樁,就是他的殘缺的肢體,就是他的墓碑。我想告訴他們,我也有過樹下的回憶,但是和他們不熟,而且能給我見證的樹已經不在人世。我想在木樁上寫下紀念的文字,但是怕被人看見笑話;我想在旁邊再立一個碑,說明這裡有棵樹,但是這裡是公路不能這樣。而且立在那裡的還是樹,殘缺的樹,死亡的樹。它上面還有紋路,也許就是樹自己的文字。

  樹樁老了,變得灰暗,變得霉爛。知道的人也走遠了,回憶彷彿和樹上的顏色一樣朦朧模糊直到消失。

  路修長了,車不用在這裡掉頭了。樹不見了,爸爸的朋友不會回來了,我的同學也不會在這裡圍着樹打轉了。現在不用咒語不用轉圈,只要往前走就可以看到新的村莊,不知道是不是從樹裡面剖出來放在那裡的。連原來的水泥台也沒有了,汽車行人走過都不用掉頭。路面基本沒有任何種過樹的痕迹。我所說的墓碑沒有了,殘缺的回憶也找不到現實的影子了。不知道什麼可以把這一切消滅地這麼不留痕迹,甚至想種回一棵同樣的樹都找不到原來的地方了。

  不知道樹是不是真的死了,但的確是消失了,或者是失蹤了。先不見了枝葉,再不見了樹榦,最後連樹根水泥台也不見了。再也沒有人相信曾經有棵樹的故事了,故事真的成了一個夢。

  在夢中,我叫爸爸的朋友在那裡立一個碑,寫上一段紀念的文字。但是他說他不會寫東西,也不識字。然後叫我代筆,說“這裡,曾經有棵樹”。

  追悼會上,我讓他致悼詞,他絮絮叨叨地說:“我曾經的家,這裡曾經有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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