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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樓里的女人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pp958

老宅樓里的女人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

  我又來到了小時候的居住地,眼前已沒有一丁點老住宅影子。那彎彎的小巷、那青青的石板路、高矮不一的圍牆,還有那我們家住過的,這座城市最早的一幢新式兩層樓房,以及我們家前面的一幢老式的兩層樓都不見了蹤影。時光變遷,可是,曾居住在老式樓房裡神秘的女人,卻永久的留在我的記憶里。

  那是一個怎麼的女人,她一直困繞着我的記憶,我不曾見過她。小時候,只是遠遠地看見過她的背影,印象中的她,一襲黑色的旗袍,一頭黑髮優雅的挽在腦後,瘦高的身影,緩慢的步子,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

  常常在傍晚時分,從那幢樓里總會傳來一陣陣鋼琴聲,那憂傷的曲調,低沉的音符,優雅的旋律,給我一種哀怨的感覺。這種憂傷的琴聲,似乎在泣訴女人凄涼的命運、憂鬱的心思、寂寞的情景......

  那時我還小,只有八、九歲,對一切都很好奇。總是覺得這幢樓房很奇怪,很神秘的;也總是感覺樓中的女人很不快樂,很凄慘的。樓內總是靜悄悄的,聽不到孩子的聲音,也沒有大人出入,整天關閉着院落的大門,連窗戶都很少開;從樓外望去,院子中的樹叢越過樓上的窗口,半隱半現的窗帘是那種深綠的顏色,大人們說那是華麗的金絲絨;頑皮的男孩也曾爬到院牆上張望過,告訴我院子好大好大的,種着許多花草樹木,還有大水池。這更加讓我好奇着,隔一段時間,總是看見一個人到這樓中去,這人看起來很神秘的,總是來去匆匆占的時間很短,聽大人說是她的遠房親戚。

  好奇心總是驅使着我,我總想試探着靠近這幢樓,也好奇的想了解樓里的主人,然而,我始終不敢獨自靠進它半步。

  記得,有一次我們玩球,不小心,球落到了那幢樓的院子里,我沒辦法去拿,只好請居委會的大媽幫我們。那是我第一次跨進這個院子,我好奇地東張西望,只看見院子里冷冷清清很蕭瑟,石板縫裡都長了小草,那樹叢張牙五爪的延伸着,一縷青藤攀沿着樓房,屋子裡黑洞洞的,沒有一點聲響;水池裡布滿了青苔,一些不知名的花東歪西倒的頑強生長着,看上去主人有很久沒有打理了;一陣風吹來,驚嚇了樹叢中的幾隻小鳥,鳥兒如幽靈般的躍過,盤根錯節的樹喳喳直響,根部露出像骷髏的魔爪;我想起了曾聽哥哥講的《曼駝麗莊園》,那幽深的庭院,幽靈般飄過的怪物,隱蔽靜謐的宅子,月光下詭異的影子......哥哥說:“曼駝麗莊園”是座墳墓,處處都充滿着恐怖和絕望。這幢樓也顯示着陰森壓抑的氣氛,也像一座墳墓,我感到有點害怕,會不會有鬼呀?我全身緊張的顫抖起來,拉着大媽的手小聲的說:“大媽,快走吧!”我趕緊跑了出來。

  我嚇的臉發白,氣喘吁吁,我仍然的好奇,也越想越覺得怪異,我是個愛問個究竟的孩子。於是我問大媽:“那裡是誰的家,他們家的人呢?”

  大媽只說:“裡面住着一個國民黨軍官的太太,她丈夫去台灣時來不及帶走她,她就一個人住在這裡。”

  我又問“她沒有孩子和別的親人嗎?”

  “沒有孩子,有個遠房的侄子有時來看她”

  “那她怎麼不跟侄子一起住,一個人多孤獨呀?”我繼續的問大媽。

  “她不會離開這屋子的,她在等待她的丈夫,唉!苦命的女人!”

  我還想問,大媽搖着頭“小孩子,別打聽了。”

  我還是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走進這院子卻沒有看見她的人,那日正巧她的侄子在,他給我們開的門。我也沒有看清楚他的臉,我也無暇想看他的面容,他始終低着頭在打理着花叢中的雜草,他怪僻的樣子也讓我不敢去看。神秘的樓房,陰森的院子,奇怪的侄子,神秘的女人。

  文革時,我剛讀初中,紅衛兵們曾經去抄過她的家。聽他們描敘:她家裡有一種陰森凄慘的氣氛,冷清的房間里,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一架老式的鋼琴,一座灰暗的鐘,早已褪色傢具孤寂的擺在牆邊,屋子裡顯得凌亂,但也很潔凈。他們還說: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穿一身黑色的旗袍,很年輕,大慨二十七、八的樣子,看上去很善良也很慈祥,一對憂傷的眼睛,好似隱藏着不為人知的無奈。他們覺得她是一個苦命的女人,一個可憐的女人,一個不值得他們抄家造反的人。於是,他們再也不為難她了,再也沒有人去她的家了。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文作者:心誼

  我更加好奇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從來不和人來往,也不和人攀談,除了去抄她家的幾人,很少有人見過她。她穿一件黑色的旗袍,一個人居住在這龐大的樓房裡,伴着寂寞度歲月;她彈着憂傷的曲子,接受着宿命的安排,過着隱秘的生活;她有一雙憂鬱的眼睛,固守着傳統的禮儀,過着寡婦的生活。我想她一定是個痴情的女人,也是一個被遺棄的可憐人,她卻相信愛情的承諾,盼望着夫君的歸來。

  我想起舊日的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為了貞節寧願死也不會改嫁,可男人呢?她的男人會一直不娶女人嗎?我聽說她本是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人長的漂亮又有點文化,被國民黨軍官喜歡上了,硬是拉着成了親的。我也聽說國民黨軍官對她不錯,也讓她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愛情。可如今,天涯之隔何時能重逢?

  於是,我不免要擔心她的吃用,她不出門,怎麼解決吃的問題?她沒有親人,怎麼熬過日日夜夜?我常常望着那朝北的高高的小窗戶發楞,總想從那窗戶里看到些什麼,可總是什麼也看不到。於是,我常想像她在做什麼,比如在樓梯上走動、在院子里徘徊,晒晒衣服、澆澆花的,甚至怎麼做飯吃飯睡覺的。

  我常常覺得她好可憐,又好想和她說說話,可是我鼓不起勇氣去看她。雖然,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但我始終有點怕,怕那黑洞洞的屋子,怕那陰森森的院子,怕那寂寞空曠的環境。

  我時常路過那幢房子的西山牆,每次都抬起頭望望它,想着裡邊那個神秘的女人。我多希望看見她出來走走,多希望我是她第一個可以談心的人,她漂亮她善良她也一定想找個人談談的。望着那堵牆,嘆息着她的命運,我常常為她不值,她想她的丈夫,她的丈夫知道她的處境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嗎?他們能再見面嗎?

  直到有一天,那幢房子里冒出異樣的聲音,那是和尚敲木魚的聲音,還有念經的聲音,我的心剎時一緊。我知道一定是她去世了,我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去見她,看看她到底什麼摸樣,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外面下着雨,我走下樓,走到小弄堂里,看到那黑咕隆咚的長弄堂,想到那神秘的黑衣女人靜靜地躺着。我終於要見到她了,我就要敲開那扇大門了,她活着時我沒聽見她的聲音,也沒看見過她的身影,她死了,我卻要去看她了。我慢慢的挪動雙腳,我虔誠的為她祈禱,我願她的靈魂得到安寧,送她到天國好好的安息,行嗎?

  我怕了,我又輕手輕腳的回來了。我始終不曾走進她身邊,我怕驚動了那神秘的黑衣女人的靈魂,我不願讓她知道我在關心她,曾對她好奇也曾對想探討她的一切,我還怕那靈魂會附在我身上,會攪擾我的夢我的魂魄。我想,如果她知道我那麼關心她在意她,她一定會將靈魂附在我身上的,我知道她的願望至死都沒實現,她的靈魂還在等待,等待她的愛人、丈夫回來!

  我常常夢見她,她依舊着一身黑紗闖入我的夢魘。夢裡的她,有時撫琴彈一曲《梅花三弄》,有時如仙女般的婆婆起舞,有時踩着優雅的腳步跑着,有時回頭向我嬌媚的一笑,大多的時候是哀怨的嘆息。我分明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身影,聞着她的氣息,感受着她的憂傷,我卻始終留不住她的容貌......

  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對住在老宅樓里女人的關注依然如故,可我一直沒法釋懷她給我的感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想,也許是女人的情懷,也許我真和她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結,再或許,我同樣是個喜歡感傷的女人罷!

  我常常懊悔,為什麼不去看看她,那怕只聽聽她的傾訴也是非常美麗的事。我也常常自責,我本可以做到的,而我卻沒能做到,終究成了一種不可彌補的遺憾!

  我的心裡還惦記着她,一個和我無緣神秘的黑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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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心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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