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鄰

　　我是一個蝸牛一樣的人。搬到這個小區已經四五年了，左鄰右舍總也不熟悉，平時上下班遇到了，人家若是向我點頭微笑，我便還之；人家不理我，我也不在意，畢竟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是強求不來的，加之我平時就是一個心神遊離的人，過多去接近別人，難免有不周之處惹人誤會，還是保持距離隨心的好。

　　我們這大部分都是自己住自己的房子，只是我家斜對門的因為兒子出國，房子空了下來就租出去了，本來我也是不知道的，但聽媽媽絮絮叨叨地說，新搬入的女人是個挺厲害的角色呢，穿着先不說，就出入有一些煞是有頭有臉的男人開着豪華轎車接送，就賺得了很多眼球的關注，呵呵，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

　　可這個芳鄰我卻還無緣一見……

　　只是從此我們這裡晚上熱鬧起來了，總是深夜了還有喝酒調笑的聲音，接着是頹廢的舞曲，要不就是通宵的麻將……我父母是很紳士的君子樣的人，都是忍着，我是夜貓子，又想到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緩了下來……直到有一天看到好象是幾個小區里的負責人從她家出來，才聽說有人投訴了，說孩子要高考，實在經不起她這樣折騰了，她雖然是把門摔着關上的，連我家也聽到了她的憤怒，但還真安靜了一陣子，不過好景不長，不久又恢復了原狀……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早晨我趕着去給學生上自習，剛進電梯，就看見一個女子款款而來，婀娜多姿，香風習習，細高跟，低胸裙，很是時髦養眼，我本來想等她一塊進來再下去的，可她望了我一眼，就停下了，似乎看到電梯已有人，她要等下一班，我也是很懂眼神語言的人，就一個人先下去了，也難怪，我這一身正統打扮，說不定被她以為是某掃黃組調查的呢，省了自己許多麻煩，這個女人，呵呵，聰明。

　　從此遇到她，不管是她被那些脂粉氣很濃的男人謙恭地從車裡請下來，還是旁若無人地在公共場所和他們調笑，我全當沒看見，她也好似不認識我，我們，如此而已。

　　鄰居們早就議論開了，媽媽跟我說著，我笑聽，也不插言，畢竟她有選擇怎麼生活的自由……

　　於是到了某一天，有老同學從遠方來約我到一酒店吃個飯聚一聚。我如約而至，剛進門就看到了她也在那，周圍幾個黑西裝藍西裝的男子，我們的位子在她的背面，他們勸酒的聲音仍是大了些，好友皺了幾次眉頭，對我歉意地笑着，他深知我最不愛這種場合，不必，我微笑，我不是苛求的人，中途我去洗手間補妝時經過仍忍不住看了她，黑西裝在她耳邊說著什麼，中分的頭髮洋溢着油光，一看就是一富家子，她眉眼裡全是風情，那若隱若現的乳溝也附和着，我突然明白她對人為什麼是那種態度，畢竟長期在這風月場里周旋，受寵一但成為生活和習慣，那麼對人生的看法當然不同。

　　等我出來時，驀地聽到她不知為什麼大叫了一聲，然後拿起那閃閃發光的手包向門外走去，蓮步輕搖，是個美人啊，黑西裝跟着追過去，陪着笑臉，說著什麼，把她硬是生拉了回來，他們又繼續喝酒，我心裡仍是無端地想着她，眼光總在她身上遊離着，又過了一會，似乎她們那邊為了什麼爭起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急急地抓起包走了，藍西裝也匆匆地趕了出去……

　　我又陪着好友到處走了走，等我準備上電梯回家時，看到她從一林肯加長車裡下來急跑向我這邊，藍西裝跟着過來，我突然心念一轉，等她進來后迅速摁了按紐，剛好把那藍西裝關到了外面。我們都沉默着，“你，你，你剛才好象也在那酒店吧？”她這次主動找我，“哦，對不起，我到過酒店，可我沒看見你。”我們繼續沉默，到了十四樓，她先我一步衝到門邊，只聽砰地一聲關門，我隱隱聽到了哭聲……

　　第二天，我準備出門，她已在電梯里了，我停住，猶豫着，“小姐，一起下去吧……”她招呼着我，我點頭，微笑了一下，也進去了，她依舊光鮮，頭髮盤着，很魅力，“昨天……謝謝你。”“沒什麼，你是我的芳鄰嘛。”到了一樓，她忽然小聲地對着我，“也謝謝你昨天沒看到我。”我頓時啞然，看着她惹火的身材一扭一扭地離去，我突然覺得她亦是一種寂寞，一種悲哀……

　　※作者：余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