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過眼雲煙

　　??他對我說所有的曾經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我愣住了，突然間覺得這盛夏的夜有些冷。我怔怔的看着他，繼而笑了：是啊，所有的曾經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果真如同他所說的，我們終究也成了彼此的過眼雲煙。

　　??富有戲劇色彩的是，和他第二次分手依舊是在秋天剛剛開始的時候，他依舊不辭而別，而我也依舊不覺得意外。

　　??與他的相識，極為老套。在我大學畢業兩年後，媽媽為我的過分優秀着急起來，於是乎，媽媽向所有的親朋好友發出了徵婚啟事：吾家有女，風華正茂，端莊秀麗，溫柔賢淑，才華橫溢，氣質高雅，預覓一門當戶對，年齡相當，玉樹臨風，文武雙全，氣質不凡的男子為婿，有意者，務必從速！此言一出，登門者便蜂擁而至，在媽的嚴格把關與家人精心研討下，終於在一個夕陽如血的黃昏，在母親的威逼利誘下，我百般無奈的開始了相親的歷程。

　　??雖然，我無法逃避相親，然而，相親的結果卻永遠在我的控制中。我巧言令色的告訴母親對方有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奇怪，甚至於如何如何不正常，母親便一次次的在憤慨中感嘆女兒命苦。然而，當第十一個相親者被我惡語中傷后，母親開始懷疑起來，為什麼所有不正常的人都被我碰到了？於是，母親下了最後通牒，下一個相親者由她陪我去見，只要通過了她的審核，必須談夠兩個月。

　　??我在絕望中等待着第十二個相親者的到來。

　　??終於，在春天剛剛結束的時候，我在母親的帶領下見到了他和他的父親。後來，我的母親和他的父親留在了媒人那裡，而我和他被安排去壓馬路。初夏的午後已有些躁熱了，我和他在漫天的灰塵和喧鬧的街市中完成了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我現在幾乎已經忘了那天的談話了，我只記得他說他當過兵，是海軍。

　　??當兵？海軍！他穿海軍服的樣子一定很帥吧。嗯，還行。

　　??回到家裡，媽問起我對男孩的印象如何，我告訴了媽我的真實感受，卻做出了一個違心的選擇：“長的靠不住，不行。”現在想來，或許那時的我已經對今天的結果有些預感了吧。媽一聽，有些怒了：“就你事多，成天挑肥揀瘦的，你以為你是皇帝選妃子呢，我看今天這個男孩挺好的，有高又帥，工作又好。這主意我拿了，就他！”於是，我“無奈”的接受了媽的安排，開始了我相親以來的第一次戀愛，也是我的初戀。

　　??倘若要說缺點的話，他唯一的缺點就是皮膚有些黑。有人說他長得像花澤淚，可我不喜歡花澤淚，我覺得花澤淚秀美的像個女人，而他，不像女人，也不憂鬱。他英俊的有些驕傲，優秀的有些自負。我們第一次相處是從春天剛剛結束時開始到秋天剛剛開始時結束。

　　??他的出現沒有太多的影響我的生活，我依舊我行我素，隨心所欲，無拘無束，自己散漫。接他電話時和顏悅色，眉飛色舞卻從來想不起給他打電話，和他一起逛街卻從來不要他的禮物，安然的在他的傘下躲雨卻對他濕透了的他視而不見，在生病時坦然地讓他照顧卻對於他的種種漠不關心。我不排斥他也不靠近他，至於原因，我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性格使然，還是因為不敢去愛？

　　??一直以來我們之間相處得都很平靜，有不同卻沒有爭執。終於有一天，他忍無可忍了，他說我不愛他，不在乎他。他說他覺得很累，他無法忍受我的無所謂，我的淡漠。我愕然，覺得他有些無中生有，小題大做。再後來，爭吵成了我們的家常便飯，更準確地說是質問，他總是質問我為什麼不接他的電話，為什麼不要他送的禮物，為什麼不讓他來接我，為什麼不把他介紹給我的親戚朋友……，而我，只是淡然的沉默着，沒有什麼原因，習慣而已。

　　??在經過一個夏天的相處之後，他不告而別，我沒有絲毫意外，只是一個人躲在某個角落裡喝了整夜的酒，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從不喝酒的我竟然沒有喝醉，沒有喝醉的我竟然淚流滿面。我的第一次戀情就這樣結束了。我努力讓生活恢復到他沒有出現時的狀態，像往常一樣上班，看書，寫作，逛街，出遊，比從前更加頻繁的參加這各類朋友或是同學的聚會，我肆意的張揚着我的美麗，揮灑着我的優雅，任憑花團錦簇，蜂飛蝶舞，我溫婉的笑，痛快地哭，漠然的平靜，驕傲的拒絕。共3頁,當前第1頁1≤作者：草木華≥

　　??生活似乎變得更加無味，青春啊，就這樣悄悄溜走。

　　??母親對於我的平靜與漠然已經無能為力，不是要故意傷母親的心，只是我無法再找到心動的感覺，我無法違心的隨便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與我而言，那樣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是痛苦的。

　　??在我三十歲的那年春天，我的最後一個閨中密友就要結婚了，我無可奈何的成了伴娘。朋友結婚那天，一向低調打扮的我特意穿了一條淡粉色的小短裙，將頭髮做成了溫柔的卷，朋友說：“早知道就不請你當伴娘了，太搶眼了！”——我笑了，三十歲的我會不會是最老的伴娘？

　　??當新郎出現在新娘的面前時，我笑顏如花。當新郎與我擦身而過時，我愣住了，是他，那個夏天與我相遇的他！他也看見了我，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驚訝，然而，此刻的我已經把驚慌與訝異掩飾的滴水不漏。

　　??他，新郎，的，伴郎！

　　??生活就是如此富有戲劇性，聚散離合總是在人們的意料之外。

　　??婚禮很隆重，賓客很多，司儀想盡辦法的折騰着我們這兩個老伴郎、老伴娘，我依舊笑顏如花，揮灑自如，而他，縱然他極力掩飾，我依舊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百感交集與欲言又止。

　　??婚禮結束后，我和新郎、新娘以及他們的家人一起吃飯，當然，還有他。飯桌上，我們理所應當的被安排到了一起，只是，坐在我的右邊的他的右手邊還坐着一個溫柔乖巧的女孩——杜小玥，他的女朋友。

　　??我依舊保持着優雅溫婉的笑容，一會兒和新娘說說體己話，一會兒又和新郎開開玩笑，一會兒又熱情的給大家夾菜盛湯。他一直無語，他的她乖乖的坐在他的身邊。他的身子微向右側着，然而，我卻能感覺他不時投來的目光。

　　??終於，曲終人散，新郎安排伴郎送我回家，也就是他和他的她一起送我回家，我沒有拒絕，因為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膽怯。我坐在了車子後面的位置，我的前面是那個嬌小的女孩，他現在的女朋友，而那個位置曾經坐的是我，我不由的為自己的想法覺得可笑——或許，那個位置曾經做過許多人。

　　??我們一路無語。在難堪的沉默中我終於該下車了，下車時，我禮節性的說了聲謝謝，便轉身走進那條通往我家的有些昏暗的小巷子。“柳程一，我送你進去吧。”我站住了，轉過身，他已站在離我一米遠的身後。“不用了，我習慣了。”我帶着燦爛的笑容轉過身來，淚水卻一下子洶湧而出。

　　??還記得他第一次送我回家的情景，

　　??“柳程一，我送你進去吧。”

　　??“不用了，我都習慣了。”穿過昏暗的小巷，我終於到家了。無意間，我一回頭，發現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身後。

　　??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感動，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了我的初戀。

　　??可如今，當同樣的場景再現時，我的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憂傷，我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當我回頭時，不會再由他守望的身影。

　　??然而，當我穿過小巷時，卻仍忍不住回頭——昏暗的燈光均勻的飄散在小巷的每一個角落，冷寂而又孤獨。

　　??一個月後，他打來電話，約我一起喝茶。

　　??他為我點了碧螺春。

　　??他說：“記得你最愛喝碧螺春。”

　　??我說：“我說，那是曾經，現在不喜歡了”

　　??他沉默，我亦無語。

　　??玻璃杯中的春芽兒開始曼妙的輕舞。

　　??他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自己不結婚的原因，直到命運讓我再次遇見了你，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程一，我不想再錯過你，我們不要再懲罰彼此了，讓我們和好吧。”

　　??當一個你日夜思念的人在你面前說出這些話時，你會有怎樣的感受？是驚喜，是訝異，是感動，是不知所措，還是其他的種種。

　　??我沉默着偽裝平靜，繼而故作冷漠的問他：“那她呢？”。

　　??他說：“我和她分手了。不是因為你，只是我一直無法愛她。”

　　??春芽兒似乎舞累了，已經懶懶得躺在了水底。

　　??他停頓了片刻，說：“所有的曾經最終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淺啜香茗，今天的碧螺春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樣。共3頁,當前第2頁2≤作者：草木華≥

　　??是啊，所有的曾經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可究竟誰又會是誰的過眼雲煙呢？

　　??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開始談婚論嫁了，正當所有的人慶幸我終於嫁出去的時候，她來了，那叫杜小玥的女孩。她讓我幫幫他，讓我把他還給她，她說她愛他，她不能沒有他。我覺得可笑至極，我又不是救世主，我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幸福而成全她？她說，你們根本不合適，他無法讓你快樂，就像你無法給他幸福一樣。對於她的所有的哀求與哭訴，我只冷冷的回答了三個字：“不可能！”

　　??然而，她的出現也並非對我毫無影響，在後來和他相處的日子，她的影子總會不時地浮現在我的腦海。真的是我傷害了她嗎？我是該繼續走下去還是該就此放手？我猶豫不定，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究竟誰最無辜？

　　??婚禮的準備在如期進行着，當我把我即將結婚的消息告訴好友時，好友顯得極為詫異：“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進展也太快了吧？一個月前他不是還和小玥在一起嗎？”我愣住了，霎時間腦子一片混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是誰在說謊？難道，是他在騙我嗎？

　　??我偽裝着平靜，告別了女友，撥通了杜小玥的電話。

　　??我問：“你們什麼時候分手的？”

　　??她沉默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氣；“我們，一直沒有分手。”

　　??她的回答於我而言無異晴空霹靂。

　　??我偽裝平靜；“你知道我們要結婚了嗎？”

　　??她說：“知道，我也知道他愛你，從他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晚送你回家，你沒有說你住在哪兒，可他卻對你所住的地方非常熟悉，當他忘情的走下車的那一剎那，我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我說：“你不介意嗎？”

　　??她說：“我介意，可我愛他，真的愛。所以，我願意等，就算沒有結果。”

　　??我沉默，她也沉默。

　　??電話盲音。

　　??他約我出去，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如瀑的長發，紫水晶的髮飾，黑色閃亮的晚禮短裙，深紫色水鑽高跟鞋，有一種高傲與魔幻的美。

　　??當我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說:“你今天真美。”

　　??我沒有說話，優雅的笑着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

　　??在片刻沉默之後，他問我：“怎麼了？”

　　??我不禁有些心酸，他依舊是那麼了解我。

　　??我說：“你們……？”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

　　??未及我說完，他已經明白了，看來今天的一切他早就想到了。

　　??他說：“她要留下，我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因為，因為你太難把握。”

　　??他說：“我愛你，可你的冷漠與平靜讓我痛苦，當你答應嫁給我時，我甚至懷疑你為什麼會答應，因為我感覺不到你愛我，可我，卻無法不愛你。”

　　??我笑着留下了眼淚：“我愛你，一直都愛，沒愛過其他任何人，可是你的驕傲與自負，讓我無法全心付出，我怕終有一天我會失去你，所以，我只能偽裝着漠然。”這是我第一次向他表白，也是最後一次。

　　??他沉默許久，慢慢的站起身來，就像上次離開我時一樣，沒有說一句話，轉身而去。

　　??我不覺得意外，因為他知道我不會趕他走，同時，他也明白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希望了。

　　??後來，聽朋友說他和那個叫小玥的女子結婚了。

　　??我沒有掉眼淚，是啊，正如他說的所有的曾經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有緣無份，明白了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會終成眷屬。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究竟是誰傷害了誰 誰又是這場戰役的最後贏家 得到了就一定會擁有嗎？失去了就一定會忘記嗎？究竟誰是誰的曾經？誰又是誰的過眼雲煙？

　　共3頁,當前第3頁3≤作者：草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