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老嫗

　　“傻”老嫗

　　二00一年十月一日這一天碰巧也趕上過中秋節，而中秋節恰恰又是我51歲的生日。老伴高興地說：“今天‘三喜’臨門，你快去把摩托車推出來，帶我去早市買些雞、鴨、海鮮、青菜啥的咱慶祝一番……”我把她帶到早市后，我就在路口一邊等她，一邊擦摩托車。“十一”前夕，我花了五千多元錢買了這輛AX100牌進口摩托車，捨棄了已騎了四、五年的“老嘉陵”，又淘汰了已經看了15年的18寸黃河牌彩電，換上了29寸的“畫王”。女兒從瀋陽音樂學院畢了業，分配到學校當上了音樂老師，兒子出國去了日本留學。心裡想着這些高興的事兒，我沉浸在幸福和快樂中……

　　老伴左手拎着一隻雞和青菜，右手拎着一隻鴨和海鮮從早市兒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擠出來。等她坐穩了車，我油門一擰，摩托車就衝出了路口。前方一位老嫗左臂?着一隻菜籃子正步履蹣跚地走着，忽然老嫗一個左轉彎，我趕緊剎車停住，可是右轉向燈卻撞在了老嫗的菜籃子上，老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不動了。我嚇得頭髮一根一根地都立了起來，呆傻在摩托車上……老伴急忙扔下手中的東西跳下車去攙扶老嫗。圍觀的人一下子涌了上來，只見有人指着我大喝一聲：“還發什麼愣？快下車送老太太上醫院啊！”一輛出租車及時地來到跟前。緊接着人群又響起一聲大喊：“快記下他的車牌號！”這兩聲炸雷式的喊叫把我驚醒，可我的兩條腿像灌了鉛就是下不來車。這時一位好心的老大爺把我扶下了車，我惶恐地強挪到老嫗身旁。在老伴帶着哭音的喊叫聲中，老嫗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對我老伴說：“閨女！你把我扶到路邊那棵樹底下讓我靠一會兒，這麼多人圍着不好看……”老嫗靠在楊樹上吃力地抬起右手看了一眼微弱地說：“閨女！別害怕啊！只搶破了一塊皮沒啥大不了的！我有血壓高的老毛病，我歇會一兒就能好了……”老伴抬起老嫗正在冒血絲的手哭着說：“大娘，咱上醫院檢查檢查把手包紮一下吧！”老嫗微笑地說：“不用了，我家裡有葯，你們把我送回家就行了，我家就住在前邊！”我愣愣地看着老嫗，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了。扶我下車的那位老大爺把老嫗灑在地上的幾把青菜和二十幾個繭蛹子了撿起來，放在籃子里遞給了老嫗，又幫我們把扔在地上的雞鴨、海鮮、青菜撿起來遞給我老伴，扭頭對我溫和地說：“小夥子啊！以後可得慢點騎啊！你今天可算是遇上貴人了……”我立即掏出500元錢，虔誠地遞到老嫗手裡結結巴巴地說：“大娘！太對不起了！這點錢您收下吧！回家好好養一養身體。”我邊說邊把錢塞在老嫗手裡。老嫗對這五張百元大票連看都沒看一眼又塞回我手裡說：“小夥子，你可看錯我老太太了，我可不是那“碰瓷兒”訛人的人啊……”老嫗的話像驚雷震耳欲聾，圍觀的人們驚傻了，都用奇怪、不解的目光看着老嫗。我傻愣愣地真以為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可我又清晰地聽到了有人在說：“這老太太真傻……”又聽到有人勸老嫗說：“老太太，您都這麼大歲數了你就收下吧！”扶我下車的老大爺激動地說：“現在像老太太這樣敞亮的人可真不多見啊！”我多麼希望老人把錢收下呀，也許能使我的良心會得到一點兒安寧……等候半天的出租車掉頭開走了，圍觀的人群議論着、感嘆着也逐漸地散去了，我們攙扶着老嫗把她送回了家。老伴把買的雞鴨魚肉都要給老人留下，老人用左手推搡着說：“你們快拿回去，我從來不吃葷腥……”我們留下了地址和電話，告別了老人。

　　晚上，我看着滿桌子的雞鴨魚肉，還有女兒買來的生日蛋糕和月餅，我一口也吃不下去，我心裡很不得勁兒、心口堵得慌，眼淚總在眼圈裡打轉，我惦念着受傷的老人。我哽咽地自言自語地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善良的老人啊？在茫茫的人海里為什麼我能遇上這麼高尚、可敬的老人？”老伴安慰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嘛，吉星高照才會遇難呈祥啊！” 女兒幽默地說：“老爸呀！你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是共和國在保佑你……” 我望了望天空剛升起的圓月，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來，一把拉起老伴說：“走，上超市買東西看看老人去！”

　　老人的屋子裡香煙繚繞，她的右手已裹上了紗布。我們把買來的東西放在老人的床上:“大娘，我們來看您來了！”“哎呦，孩子們用不着啊！咱們都在遼化住着，我沒啥事兒！你們可別破費……”老人笑眯眯地說。“大娘，家裡怎麼就您一個人呢？”老伴疑惑地問。“老頭子三年前就沒了，兒子、媳婦都在外地工作……”老人凄凄地說。我心裡一陣酸楚，此時，我想起了我的白髮老娘。老伴用手撩起老人垂下來的一縷白髮用發卡別上問：“您老人家有勞保工資嗎？”“有，一個月400多元呢！”“能夠花嗎？”我問。老人用左手指着另一間屋子：“那一間房子我租出去了，租房的小媳婦是離婚的，還帶着一個五歲的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她一個月給我100元房租，錢是夠我花的，兒子給我匯的錢我又都給他郵回去了，兒子家裡還養着一大家子人呢！”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想起我的娘也從來不要我孝敬的錢，娘也總是跟別人這麼說……

　　一股股濃重的煙香從另一間小屋子裡飄出熏得我直咳嗽：“大娘，您是在燒香拜佛嗎？”“是的啊！我信佛三十多年了，每天都敬菩薩幾柱香！”老人神情莊重、爽快地回答。我自問自己：“今天的幸運是佛的神力嗎？是觀音菩薩在救苦救難嗎？”我大步走進小屋對着老人供的觀音菩薩深深地鞠上了一躬。煙霧中我沒看清菩薩的臉，可我從老人的臉上讀懂了老人的慈愛和善良。我走出佛堂看見老伴正親昵地偎依着老人戀戀不捨地說：“大娘，明天我給您老人家洗頭來。”“不用了，你們忙你們的事情去吧！”老人的眼裡有淚光在閃動。我看着老人包着紗布的右手疑惑地問：“大娘，您的手包着紗布怎麼點的香啊？”“哎呦，這算個啥呀！我用嘴叼着三柱香，左手一按打火機不就點着了嗎！你們別擔心我，今天這事兒啊！也不都怨你們，都是我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老人一邊數落着自己一邊微笑着說。我熱血在沸騰，情感在奔流，心臟似乎也停止了跳動。老人慈祥的面容、溫柔的語氣，讓我越看老人越像我的娘......我的淚流了下來我喊着：“大娘啊！讓我做您的兒子吧！”“傻孩子，那可折殺老身了嘍......”老人又笑了，眼裡含着的淚水都流了下來。我激動得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抱着老人真真切切地親親地叫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