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小虹傳奇

　　駱小虹（名方亘，字尓戩，癢名宏谷，號通候。纘亭公孫子1628～1706）“兒時曾有擲銀止哭，稍長有千兩銀子一口吞之傳，途經大廟（即楊神廟），廟內菩薩立起，后在廟前立罩牆”。據說大廟有三尊神象，一曰柴老相公，未悉柴公何許神也，二曰祝老相公，亦未知其豐功偉績，三就是楊老相公，說大廟原本沒有高圍牆，因三位神人見駱小虹路過，竟站起來看，於是把圍牆打高了。

　　文字記載如此，口頭流傳更加發揮民間的想象力了，生意人沒一個不羨慕他的“點石成金”之術，借用“咸亨酒店”的辦法打小虹的招牌來招攬顧客。小虹是位集敗子與孝子於一身的人物，幹了不少讓人看來十分傻的事情，而這讓他名聲在外，儘管歲月流逝，仍不失為他的亮點，例如臨浦開米行，稱他為一袋頭客人，用米袋頭疊煞臨浦整條飯架街，杭州城隍山上放飛金，蘇州瓷器店砸碗爿街，財大氣粗百丈牆弄建造連進十三進的大宅，拆巨資建紫陽宮，念祖母年邁，修建小天竺免祖母去杭州天竺燒香之苦，說小虹墜馬後，頭顱被奔馬拖沒（如果小虹生於崇禎戊辰1628，卒於康熙丙午1706無誤，他78歲還能馳馬）？死後家人為其特鑄金顱一顆，葬三十六處以淆視聽。

　　傳說楓橋小天竺小虹為祖母建造的，與記載的明顯不符，小天竺原來不叫小天竺，而叫見大亭，是嘉靖十四年（1535年）駱驗從懷遠知縣解印歸來建造的，當時是他的別墅，供讀書、作詩、酬唱而己，徐文長留飲於溪園就在見大亭。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駱驂再次擴建，築水池、鑿石窟，方命名小天竺，離小虹出生的1628年差遠矣，朝代都換了。海瑞任諸暨知府，蒞臨楓橋，駱驂邀觴於見大亭，海瑞親筆題“枕流漱石”和“海眼”，雋刻在石上至今依舊。問禮公為什麼稱見大亭說“禮為諸生時，邑大夫王近山公，登覽而名之，且曰：亦取宋周濂溪先生見大心泰之義”。其中有個情節，問禮告誡兒孫服喪時曾不準在見大亭做法事，子孫有悖於父命，供奉佛事，豈料叔侄同年雙雙都中進士，一夜天小天竺名聲雀起，燒香拜佛益發不可收也。小虹是纘亭公的孫子，一個在明代，一個在清代，有豬八戒向毛澤東搬兵的捧腹。但民間不管三七廿一，廣而流傳。

　　小虹出娘胎啼哭不止，家人橫抱豎抱沒法止他哭，那年梅天大雨，祖母抱孫子去五顯橋上看黃泥大水。因為小虹哭，祖母便給他一枚馬蹄銀戲戲，小虹將銀錢投到洪水中，這哭煞鬼破涕為笑，再向祖母要錢，祖母不給又復大哭，扔之又笑，祖母嘆氣說，看來駱家要出敗子了。

　　小虹長大，一次與僕人去蘇州做瓷器買賣，走進蘇州一家碗行，見店中碗器歪七歪八的極不規正，他像王海打假的責問店老闆，明顯有瑕疵，這也能賣？一言不和，小虹隨即拿起一疊碗，往地上摔去，如此狂妄老闆傻了，他又捧出一疊，說有膽你就再砸！小虹二話不打摔向街心，這下闖了大禍，店裡夥計抓他讓他賠錢，否則拉去見官，身邊跟着的僕人，知道主人十頭牛都拉不回，帶來的銀兩進貨用的，一邊扯東家衣角，示意讓他別砸了，一邊向店主人道歉生意不成情意在，並願意賠償損失，小虹哪肯聽從僕人，牛脾氣上來，歪七乾八的破爛貨，你有多少我砸多少。

　　店主見他在地頭如此強橫，管店的夥計捋起衫袖你敢！動手打架的樣子，店老闆反說我看你有多少膽量和銀兩，所有碗拿出來讓他砸吧。

　　他們拿，小虹砸，整條街都是砸碎的破碗爿，砸完了店老闆向他要銀兩，小虹滿不在乎問多少錢？他砸一迭，帳房記一筆，算盤珠一撥說多少多少，小虹喚身邊小斯拿錢來，僕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二來怕回去不好交差，早逃之夭夭了。店老闆這才明白是個無賴，揪住小虹胸襟要拉他去見官。

　　碗店老闆、夥計、地痞及看客豺狼一般咄咄逼人，圍上來向他“算總賬”。小虹公腳尖踮了踮地說，這裡我藏有一缸銀子，你們掘下去……店老闆以為他瘋了，但又覺得他不像個瘋子，手去觸小虹的額頭，覺得也沒有發高燒？小虹公見眾人依然獃著不動，哂笑道，你們不要我可要走人了！店老闆覺得實在荒誕，但又見他鑿鑿有詞像真的一樣，心想，今天就是你生了翅膀也逃不出去，指着小虹說，等會掘不到賠的銀子，我剝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於是叫店裡幾個夥計，照他說的地方掘下去，果真下面藏有一缸銀子。這消息像風一樣在金錢世界播開，大街小巷哪還了得，許多生意清淡的店老闆，紛紛邀請小虹到自己的店中去砸碗……

　　蘇州那條街至今仍叫碗爿街。

　　小虹祖母篤信佛，常去杭州天竺拜佛，年事已高，順治、康熙交通工具一是坐轎，二兩腳旱走，三水路坐船，抄近路也有百來里，那時船沒有動力裝置，依賴的是撐篙櫓或漿，頗似“夜半鐘聲到客船”的情景，船在我腦子中幾乎沒有印象留下，只記得竹簰，雖然筏子也可以帶客，客人坐在光天化日之下風吹日晒，與水過分親近，稍有風浪濺衣濕鞋，因平時水淺，船行不到楓溪江，若遇到黃梅天發大水，會稽山水不是一般的洶湧，一旦山洪暴發，黃泥漿水像粥一樣稠，夾帶着瓜藤蔓草樹木和動物屍體衝下來，江畔桑田被淹，鴉鵲無枝可依的在一片汪洋中哀呱，浩浩蕩蕩的山洪漫過落差巨大的堰板，震耳欲聾的轟鳴耳朵生痛，數裡外能聽見，激起的濁浪足有屋棟高，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泥腥味，曾記得1956年受象山颱風的襲擊，大水漫過沙牆堤壩，從來不受水淹的家裡“水漫金山”，竹簰一是廉價，二是易於河水淺時行駛，隨着河道環境的變遷、時代的演繹，筏子早已絕跡，雖拿不出去杭州坐筏子的有力證據，在這樣一個自然客觀環境下，即便坐船必須轎子抬到下遊方可，長途坐轎耗時費力則更不可取，憑現在想象還原當時狀況老太太在家人的簇擁下，與年前相約的一群善男信女雇了一艘舟，結伴去天竺燒香的？

　　小虹祖母坐簰也好坐船也罷，一路隨波逐流，經湄池三江口（浦陽江、姚江、楓橋江謂三江口）入蕭山尖山，臨浦在望，聞堰則不遠矣，之後頓時江面開闊，從富春山流出一江碧清的水，像一把青銅劍，冷冷刺入混濁不堪的錢塘江心，“楚河漢界”的誓不合污。寬闊的江面海一般，遠遠望去堤岸只剩下一條線，無風也興三尺浪，船像攥在上帝手心的骰子，潮頭戲簰筏，鹹水舔衣裳，唐僧西天取經之險。小虹念及祖母歲高，孝順祖母照杭州天竺的模樣建了這座小天竺。

　　《駱小虹傳涚》“逝世后，祖母為其鑄一金頭，墓葬三十六處之說”有兩大問題無具體答案：一、怎麼死的？怎麼死無頭顱？到底有無金顱？二、墓葬有三十六處之多（另種說法八具棺材由八個方向同時出殯）？混淆視聽的目的防止墓被盜，關於小虹公的死，傳說也有二種：一說是墜馬腳被馬鞍夾住，馬狂奔不止，小虹的頭顱被馬拖沒的，小虹公他活到78歲，在“三十六歲本壽”的社會，78歲難以企及的高壽了，78歲他還像蘇東坡“老年聊發少年狂”？二說是坐牢死的，並無沒頭之說，說是“拖牢蟲死”的，這話成了當今詈人的俗語，什麼叫“拖牢蟲”，說小虹坐牢坐得屁股爛，臀部出了蛆，整個屁股的肉被蛆吃空，拖着牢里的蟲而死，二種說法，一是沒了頭，一沒了屁股，不信者不信，信者則信，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者，則寧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無者。

　　文化大革命破四舊立新風，標榜立異的有人，認為小虹埋在“掛墳山”中，只要找到棺材，就找到夢寐以求的那顆金頭顱，夏日（八月）的一個正晌午，我聽見“掛墳山”一聲巨響，見騰起一股濃煙，不必像掩耳盜鈴者那樣，“掛墳山”炸了的消息馬上傳開，好多人跑到“掛墳山”去看金頭，只為一飽眼福，現場炸墓的是建築社一位後生哥，聽說他曾經也算是小虹公的子孫，掛墳硝煙散盡，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金頭，甚至骨頭都沒有一根，惑眾“三十六具棺材”終究在自己子孫的身上得到了應驗；——“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締造者“把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呼喚他“萬歲、萬歲、萬萬歲”？砸爛菩薩扒光祖宗墳，子孫給他建紀念堂？毛家祠堂成為朝聖的地方，有着皇帝夢的宦官頂禮膜拜……覺得很好玩吧？

　　有人說“掛墳山”是假的（假同掛是諧音）。數百年來這小虹的一顆金頭，曾經教盜墓發財的人多少晚上睡不着覺！以打油詩頌之：小虹頭顱鑄黃金，造就多少黑良心？先賢不遺荒誕事，唯恐後人太冷清……

　　小天竺在長毛造反毀於兵燹，後由陳家學心出資重修，楓橋駱氏勢力影響逐漸衰落，人與人的爭鬥不息，小天竺在劫難逃，文化大革命菩薩扳倒，石窟敲毀，沒房子住的搬進小天竺做家，菩薩蹲過的石窟關豬羊；方丈禪房變成洞房，地上沒腳面的是豬狗糞，雞棲菩提啼向天，禪房男女情與愛。忠介公（海瑞）題“漱石枕流”污水橫溢，卒不能睹。事後政府撥專款得以恢復現狀。不管如何恢復回不了原貌。

　　每年正月初一，大家都要去小天竺一走，“見大亭”里人工開鑿的石池，岩壁雋刻“海眼”，從人工開鑿的岩洞鑽一鑽，說仙人洞鑽過，來年晦氣沒有了，年年鑽，但運氣不怎麼樣。仙人洞的上面就是“掛墳山”，相傳是駱小虹的寢陵，子孫用炸藥把祖墳炸毀。

　　墓採用石條結構，造型奇特，人從石板縫中看進去，見裡面鐵鏈懸空掛着一具棺材，所以稱掛墳。兒童們經常到墳頭去玩耍，因為墳建有墓廊，穿來穿去可以做遊戲，不失為中國兒童的迪斯尼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