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

　　江蘇 鄒付元

　　小美個子不高，大大的眼睛，扎着一根長長的辮子。

　　十多年前，因業務需要，我被單位派駐到廣東東莞辦事處。說是辦事處，實際上就是在酒店裡包了一個房間。酒店位於東莞汽車總站北首，名叫“春天大酒店”，共有八層樓，由於地處中心繁華地帶，天南地北來來往往的賓客特別多，生意十分紅火，幾乎每天都客滿。

　　那天早上，天氣十分炎熱，加上也沒什麼業務可談，我便不打算出門。呆在空調間里享受着清涼，不用頂着熱日四處奔波，是多麼愜意啊！我一邊吃着餅乾，一邊斜靠在床上看着電視。

　　當我將最後一塊餅乾放到嘴裡時，聽到了敲門聲，我十分狐疑，是誰來找我？“找誰？”我叫了一聲。“服務員，可以進來打掃房間嗎？”外面傳來了一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可以。”我連忙下床開了門。進來的是一位顯得很瘦小又很稚嫩的小姑娘。

　　“我怎麼從未看見過你？”

　　“我叫小美，剛來兩天。”

　　“看你的樣子肯定是童工。”我開玩笑說。

　　“不，我看起來小，不過我都滿十八周歲啦。”她顯得有些窘迫。

　　“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床你就不用整理了，其它的你打掃一下。”我又坐到床上看起了電視。

　　當她打掃到床頭櫃時，她拿起我吃完的餅乾包裝，“這個肯定很好吃吧！”她怯怯地說。

　　“怎麼，你沒吃過？”

　　她紅着臉搖了搖頭。

　　我真後悔，我不應該把餅乾都吃完，要是留幾塊給她嘗嘗多好啊！我連忙掏出十元錢說：“你拿去買吧。”“不，我不能要你的錢。”她回得很堅決。“好，那我下次買給你嘗嘗。”她羞澀地點了一下頭。她看到我很善意，便告訴我，她來自湖南的一個很窮的山村，她剛讀完三年級的時候，家裡添了一個小弟弟，由於爸媽要成天地下地幹活，她只好輟學回家帶弟弟了，現在弟弟讀書了，她便出來打工了，因為家裡很窮，媽媽身體又不好，還要經常買葯吃，所以她要出來打工賺錢寄回家。她還告訴我，她是她表姐帶過來的，表姐出來打工一年多帶回了很多錢，家裡還蓋了新房子。

　　就這樣，我和小美熟悉了。

　　一天中午，我從外面辦完事回酒店，在電梯間正巧遇到了小美，她一手捧着一飯缽子飯，一手拿着一小瓶腌制的小尖椒。我很驚訝，怎麼沒菜？她先前告訴我酒店是免費提供食宿的。她說，酒店只免費提供飯，不免費提供菜，不過自己就着家裡帶來的腌辣椒吃十分下飯，她已經很知足了。我知道，她是捨不得花錢買菜，她的月工資只有五百元，她要省吃儉用將錢寄回家。

　　有一次，她悄悄地跟我說，她表姐也在這個酒店幹活，不過她感覺表姐的工資很高，打扮很時髦，還經常帶她出去吃飯，買好吃的東西給她，可就是不告訴她她是幹啥工作。我一怔，立即明白過來。我之前每天深夜都會接到顯示號碼為八樓的兩個房間的“要不要保健按摩”的電話，在東莞的一位經常光顧該酒店的老鄉告訴我，這其實是提供色情服務的，這個酒店有十多個這樣的小姐。後來，為了不影響休息，我每次在睡覺前都將電話線拔掉。但是，我沒告訴她。

　　不過，過了大約半個月，她特地找到我，紅着臉說，她已經知道表姐是幹啥的了。她說她勸了表姐，不過表姐說誰還願過那窮山溝里的窮生活，要趁年輕多賺些錢，以後好好享受享受。可是，再窮也不能做這個事啊！她說得十分傷心，眼淚不停地往外流。我只能安慰她說，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她感覺這樣挺好的就由她去吧。

　　然而，過了沒幾天的一天深夜，我聽到房間外面十分嘈雜，連忙出門察看，只見許多全副武裝的警察押着一群男男女女從電梯旁的樓梯上走了下來，還有幾個男女身上裹着床單。在圍觀的客人和服務員中，我聽到有人在議論說，是一位小姐的表妹帶了警察來的。我立即明白過來，連忙在人群中尋找小美，然而始終未曾發現。

　　第二天，酒店被停業整頓，我們要搬離酒店，我也未能打聽到小美的去向。此後,我再也沒見到過小美，也沒聽到過有關她的消息，但願她一直過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