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行

　　朋友一早發來短信，僅有寥寥幾字而已。“下雨，走路，聽歌……”百無聊賴之際，回復了兩字：“享受……”。

　　這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江南的雨，被文人墨客傾注了太多的情。斜風細雨，淫雨霏霏，彷佛江南的雨也跟江南的人一樣，柔情萬種，讓人痴醉。想一想吧，南國晚秋，遠山如黛。就這樣一個人，在漫無邊際的雨中，撐一把精緻的小傘，踽踽獨行。沒有喧囂，沒有吵鬧，彷彿世界只剩下自己，只剩下眼前的路。一曲淡淡的情歌在耳際縈繞，一場淅瀝的秋雨在風中輕飄，偶爾抬起頭看下遠方，卻並不為尋找些什麼。茫茫天地間，雨在其中揮灑。看不見的雨後的遠方，是不是也會有一個人，正在抬頭遠望，蒼山茫茫？

　　忽然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同樣“一個像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在雨中徘徊。冷漠，凄清，又惆悵，卻沒有一個人會逢着她。“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所有的人都是過客，匆匆走過彼此生命的長廊。

　　倘若雨不停、人不停，就這樣從遠方彳亍而來，向遠方彳亍而去，沒有期許，沒有眷戀，彷彿來到世上就為走一遭這江南雨中的路，淋一場這江南可人兒的雨，該有多好。

　　我向來是愛雨的。或許是喜歡家鄉雨後泥土清新撲面的氣息，或許是喜歡雨中叮叮噹噹的聲響，又或許是喜歡雨中的寧靜，沒有了人世的喧囂，抑或是喜歡雨的清涼，洗凈了浮躁的塵與心……喜歡雨，竟沒有發覺自己還有一種由來已久的情結。

　　喜歡在雨中行走，不用打傘，不用遮擋，就讓雨這麼肆無忌憚地闖進自己的領地，打一個激靈，抖一身清爽。彷彿沐浴着天河的聖水，洗滌着靈魂的創傷。偶爾，雨大了，撐起傘。這無邊的雨便把自己和世界分隔開來，傘下的世界就是自己的世界，就是整個的世界。走在路上，有獨行者匆忙的腳步，有散步者悠閑的步調。傘下的世界，一個人，兩個人，不會有再多。人人都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怡然自樂，黯然自傷。於是，我便將這雨，將這傘當做了愛情的殿堂。多少人在傘中分分合合，多少人在傘外着急上火。這小小的傘，竟也成了愛情的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還有更多的人願終老此下。可傘，畢竟是傘。我們能在裡面躲過一時風雨，卻不能在裡面躲過一生浮沉。於是傘下的人走出來，去尋找可以遮擋風雨的房子。於是，屋檐下的人，坐享其成。傘下的人，繼續前行。

　　雨，還在下。於是屋內的人，成了觀眾；傘下的人，成了演員。觀眾評點着外面的演員，言辭中不時透露着譏諷，好像忘了自己曾經拙劣的演技。演員們用心地演繹着，自以為在演繹自己的生活，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閑談的笑資。

　　雨，還是停了。風雨過後，總有分分合合。原來的兩個人或許現在變成了一個人，一個人或許變成了兩個人。分分合合，天下大勢，又何必在意花落誰家、燕棲何處呢？

　　朋友應該到了吧，雨中的怡然自樂，黯然神傷也應該走到了盡頭。這漫無邊際的雨，讓我們暫離了這紛繁喧鬧的世界，可雨終歸是要停的。該得到的可能尚未得到，不該失去的也許早已失去。現實本就是這樣赤裸裸的，堅硬得讓人無所適從。生活原本就是生活，亦無須抱有太多的幻想。走過這一路風景，走過這一路賞心悅目，能讓我們暫時獲得無邊的逍遙，夫復何求？

　　雨中行，雨中行。人已至，夢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