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將文章做酒杯

　　且將文章做酒杯

　　——訪茅盾故居有感

　　作者且未央

　　先生還在。

　　從老屋到新屋，在白牆黑瓦里，在茫茫書海中，在叢叢天竹間，先生的影子似乎無處不在。一抬頭，彷彿還能看見先生或坐或站的身影，讓人莫名的就紅了眼睛。

　　從辛酉年至今，已是三十一年。空氣里早已沒了先生還在時的味道，可我仍願相信，先生從未離開，離開這承載他童年的老屋，離開這生他養他的凈土。

　　就像烏鎮那句讓人忘不了的宣傳語：來過，便不曾離開！

　　老屋的大門上是陳雲先生的親筆題字，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茅盾故居”怎麼看都像是用先生的傲骨一根根拼成的。

　　先生安靜地站在陳列室序廳里，長褂翩躚，托着書本的手剛勁有力，彷彿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書而是整個世界。那溫和睿智的眼靜靜地注視着你，深深地，深深地，似要看穿你的靈魂。

　　明明知道那只是先生的化身，卻仍止不住的心疼。先生在世的時候，絕不會有哪一個陌生人敢這樣肆無忌憚的搭上他的肩膀，因為這樣一個人，只要一眼，便會從心底里生出敬意，如信徒一般虔誠。可是，現在，總有那麼一些人以玩樂的心態將胳膊搭上先生不甚寬厚的肩膀，展示着各種各樣自以為是的美態。

　　身體那麼近，靈魂卻那麼遠！

　　先生的書房還是他走時的樣子。北窗上那個大寫字檯像是先生最忠實的跟隨者，那麼多年了，他還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用灰塵訴說歷史。

　　看着看着，便漸生恍惚。

　　先生還在這兒，伏在案機上，昏暗的燈光下，是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握着一隻筆“沙沙”地寫個不停。民國24年的秋已漸趨涼爽，可先生仍是一擦額角微微溢出的汗，心滿意足的微笑。《多角關係》該是寫好了吧！不然怎會見先生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顏。

　　還記得初識先生是因為中學時的一篇《白楊禮讚》，忘了是哪位作家說過：文字是一個人的靈魂，你總能從一個人的文字里看出這個人的性格。那先生的《白楊禮讚》里也有先生的影子吧！一樣的剛強不屈，一樣的堅守夢想。

　　平屋前的空地上，先生於民國23年種下的那叢天竹還在，那樣高大，挺拔，生機勃勃。我能看懂它的心思，拚命地生長，拚命地伸向天空，那樣，就能距天國的先生更近一點了吧！逝去的人已經走了，活着的人總要為自己尋求活下去的希望吧！它可不可以假裝，有一天它能撐破蒼穹，和先生在天上會面？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只是1940年後的先生再也沒有回到烏鎮，回到這裡。這些靜駐在時光里的老屋該是寂寞的，因為再沒有一個人伏在那張書桌上徹夜昏沉地寫一部《多角關係》，再也沒有一個人親手種下一棵棕櫚細心呵護，再也沒有一個先生與他血脈相通。而它又該是幸運的，因為再沒有一個地方如它一樣被冠上先生“故鄉”的稱號，再沒有一座城市如它一樣在先生的心裡佔據重要的地位。

　　“每當我從故鄉來的人的口中聽到這些消息，總想回去看看，可又總是受到意外的干擾，其中就有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然而，漫長的歲月和迢迢千里的遠隔，從未遮斷我的相思。”

　　且將文章做酒杯，斟滿相思不了情。

　　有一句話一直想送給先生：

　　如果沒有你，這些風景我將與誰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