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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地壇——紀念史鐵生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地壇

  2011年我和家人去北京旅遊,在一個下午,我抽出時間獨自去了地壇。上次來北京是十年前,那時候史鐵生活着,我不知道這個人;現在,《我與地壇》成為我讀書生活中的常客,史鐵生已不在人世。地壇還在,去地壇是拜訪史鐵生的精神家園。

  地壇公園的門票兩塊錢。對於一個已經習慣了幾十、上百元門票的遊客,這樣的價格着實讓我感到迥異,平易樸實的門票似乎預示着,這裡就是一個脫離金錢物質的去處。

  走進公園大門,安靜、空曠,城市的喧囂隔絕在外,展現眼前的平整油綠的草坪、樸拙蒼黑的老樹,彷彿油畫里的靜物。在潔凈、空闊的道路上走着,草叢裡升起一隻金龜子,嗡的飛遠了,像是出門去辦什麼事;一片葉子落在路邊的座椅上,平靜的躺下,似乎它在枝頭呆得太累,要下來休息;下午充沛的陽光從密集的枝葉間隙滲透而下,滿地斑駁。我察覺,園中為數不多的人里,只有我是外地遊客,其餘都是本地居民。兩個小夥子結伴在園子里跑步,一個姑娘靠坐在樹下看書,幾個老人躺在草地上小睡。園中的幾處古建築和一個古祭壇在名勝遍地的北京不值一看,剩下的只有這些最樸素的東西,草、樹、空氣還有陽光。走在園中,嗅着草木的氣味,任由寂靜清洗耳朵,目光沿着地面上的被冒出的草芽染上點兒淡綠的路縫蜿蜒伸展。我漸漸理解了曾被史鐵生所理解的包含在這個古園中的意義。對於享受現代旅遊業的遊客來說,地壇顯然不值一游。但是做為來到世上遊走一番的我們,地壇不應錯過。

  天壇在南,地壇在北,符合古代帝王坐北面南、立地仰天的方位秩序。天是陽性,代表着凌駕一切的法則、崇偉的功業、高遠的理念;天壇熱鬧,遊人如織;在天壇,你只能仰着脖子觀瞻,你是它的接受者,你被它的理念引導。地是母性,孕育、承載生命,死去的葉子歸向泥土、新生的葉芽冒出地面,大地沉默卻掌握着生命的全部秘密;地壇僻靜,猶如專為等你的母親;在地壇,你回到舒適的懷抱,隨意坐卧,它不要求、不打擾你,只給你細膩的呵護,正如史鐵生筆下的母親。地壇是容器,收藏你所有的不幸,包括你的死亡。地壇更是沃土,供你培育出自己的人生果實。史鐵生的輪椅的車轍曾遍布地壇的每一寸土地,他的思維的腳步丈量過生命的每一個角落。比他幸運的我們不必像他一樣拘困在這個園子里,但我們不應錯過如他一般脫開功利物質去省察人生、理解生命。

  大地、生命,這就是地壇的意義。

  《我與地壇》

  學習自考課程《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的時候第一次讀到《我與地壇》,被它的情韻魅力吸引、被它的廣度深度震撼。之前我讀的很多散文都是社會上流行的那種套路散文:先講個小故事、再來段小抒情、最後歸納個小哲理。讀過《我與地壇》再回頭看那些文章頓覺俗不可耐。史鐵生的文字不事張揚,敘述不溫不火,但《我與地壇》是我讀過的現代散文中最清新剛健、廣博大氣的。相比之下,某名家的冠以“文化大散文”的那些文章實在是矯揉造作、裝腔作勢。

  《我與地壇》在散文體裁上有開創之功。發表《我與地壇》的時候,《上海文學》的編輯們因為它的字數太多、結構布局與常見的散文相差太大,難以將其歸類,竟單獨開闢一個專欄把它發表出去。後來有人因為《我與地壇》該歸入散文還是小說而爭論,韓少功就認為它是小說。有爭論正好證明《我與地壇》是難得的優秀散文。縱觀文學史,破立之作總是階段性出現,破立之際正是大家、大手筆顯現之處。

  《我與地壇》全文13100多字,是我讀過的最長的散文。字數雖多,卻字斟句酌。據說史鐵生曾為一個句子反覆修改,寫了一天。優秀作品的文字能夠穿越時空按摩人們的閱讀神經,例如王勃《滕王閣序》、蘇軾《前赤壁賦》等,《我與地壇》也是如此。“在滿園瀰漫的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時間,並看見自己的身影。”不是真正的內心沉靜、心地明澈的人寫不出這樣的句子。“有一次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麼事又返身回來,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處牆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母親對雙腿截癱的兒子的愛、憂慮、痛惜、無奈都在這個細節描述中。

  第一次讀《我與地壇》至今已有七八年,它的主題我卻說不清,只是隔一段時間就拿出來讀一讀,每當想起它,心底就亮起一道溫和、素凈的光。在生命終極意義、死亡等問題面前,史鐵生不是高深的哲學家,沒有用精密的頭腦構築理論體系。《我與地壇》裡面只有地壇的景物、對母親的回憶、人生境遇的講述和一點人生的思考,合起來,是生命本色的展現。只要你讀着讀着,焦灼的心變得清涼、繃緊的神經開始鬆弛、拿捏的身姿復歸自然,不再怕死怕得慌、不再忙活忙的慌,你就懂了它的主題。從總體文學成就講,史鐵生無法和托爾斯泰相提並論,但是《我與地壇》超越了《我的懺悔》,因為它沒有虛妄的拔高、沒有牽強的自圓其說,只有對人生樸實的愛和真切的無奈融合的坦然、慰藉。對心靈熨貼的慰藉勝過任何湯藥。

  “春天是樹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細雨中的土地,冬天是乾淨的土地上的一隻孤零的煙斗。”勞作完畢、抽過煙斗的農夫離開了,土地等待着下一位農夫。這就是《我與地壇》的主題。

  史鐵生

  史鐵生相貌平平、體弱多病,他曾自嘲道:我的職業是生病,副業是寫作。二十一歲那年雙腿截癱,失去行走能力。這件事改變他的一生,也註定誕生我們所認識的這個史鐵生和《我與地壇》這篇散文。

  他在散文中寫到,當他發現一個漂亮的女孩竟然天生弱智的時候,他感到上帝的居心變得可疑。為什麼既讓一個人來到人世又不給他健全的身體呢?難道上帝在搞惡作劇?我覺得,假若真有上帝,那麼證明上帝居心難測的例子還有很多,例如貝多芬變聾子。我曾和一位朋友閑聊時說,或許上帝實在看不慣紅塵俗世中人們的平庸、猥瑣,就派貝多芬降臨人世,為了讓他心無旁騖就讓他變成聾子,把他封閉在他自己的精神密林中,貝多芬因此採到豐碩的果實——《第九交響樂》。同樣,上帝知道史鐵生有一顆多麼善於思考的大腦,就奪去他的雙腿,把他拘束在地壇里專心沉思,我們就讀到了《我與地壇》。由此看來,我們這些肢體健全、神志清醒的平凡人多麼的幸運,加倍的幸運——我們不僅享受着生理的健康還能品味到上帝以耗費一個天才為代價生產出的高級精神食糧。當健康、健全的你在生活中感到煩悶無聊、患得患失的時候,你就聽聽《貝九》,讀讀《我與地壇》,想想這些。

  假如不幸的,你遭到無法挽回的厄運,你要明白,你是被上帝選中了。上帝不是不愛你,上帝是把你當作強者來愛了,上帝對強者的愛就是通過痛苦折磨的方式使其升華。你沒得選擇,聰明的做法就是擦乾眼淚、收拾起怨天尤人,超越繁華喧囂、功利物質,踏上那條布滿荊棘的精神之路,在這條路上你會發現史鐵生、貝多芬等人的腳印,走下去,活出自己的色彩,完成上帝對你的囑託。

  史鐵生寫道,當他獨自搖着車子走在地壇里,有時會感到自己跑出來已經玩得太久了,必有一天,他會聽到喊他回去。現在,他已經回去,地壇再無史鐵生。“宇宙以其不息的慾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恆。這慾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可是我們卻記住了,有一種沉思的歌舞名叫“史鐵生”。

  人活在大地上,人走在生命中,人在地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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