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童年時代的我,幾乎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玩具。當有朋友問我為什麼對玩具有特別的偏好時,我常常這麼告訴他。

  我有兩個姐姐,姐姐的玩具就是我的玩具,換過來說,我的玩具也就是姐姐的玩具。幼時家貧,父母很少給我們買玩具,所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都是自己製作玩具。

  前不久我和朋友去一家手工陶藝店,看見幾個小孩子擠在一張電動轉盤桌前,輪流用小手刮橡皮泥,不到三分鐘,就做出一個幾乎可以亂真的陶罐。我忽然想起童年時代的我,總是在雨中赤着腳,並着雙腳站在泥地里,在雙腳之間擠出一個橢圓形泥團,然後原地旋轉身子,雙腳不停地輪踩那團泥的稜角,不一會兒,那泥團已經圓溜溜的像一個鵝蛋。我踩完最後一腳,跳開,欣賞一下自己的傑作,再猛地將它一腳踢飛或者一腳踏扁。

  去年我在一個下雨天回到故鄉,種種瑣事攪得心情比天氣還要糟糕。田野間沒有別人,我竟然想起幼時我常玩的踩蛋遊戲。我拋開雨傘,脫下鞋襪,跳進農田裡,就像童年時那樣仰着臉,閉上眼,旋轉着……細雨飄落到臉上,順着脖子滲入胸口,那一刻,我彷彿回到了童年。最後我沒有毀掉那些鵝蛋,而是興緻勃勃的用泥巴圈了一潭雨水,雨水一次次的把泥壩衝垮,我一次次的加高,加固,修補,最終擋住了雨水。我故意踢開一個缺口,接着又把泥壩全部毀壞,看着雨水四散流走,心裡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好像隨流而去了。我撿起雨傘鞋襪,哼着小曲,欣然回家。

  童年時更多有趣的遊戲還是在雨後,那時的泥巴,粘度和硬度都剛到火候,正是捏泥人的好時光。當時電影電視多數是戰爭片,我在屋后的平台上築起兩道戰壕,再捏一些大兵,各持一桿槍趴在戰壕里。我在兩軍陣地上空捏着小泥丸當做子彈,向它們開火,直打得兩敗俱傷才肯罷休。有個堂哥特別擅長捏豬八戒,無論是頭上的帽子還是大肚皮,甚至是肩上扛的九齒釘耙,他都捏得似模像樣。我跟他學了很久,也只學會了一點皮毛,豬八戒那哈哈大笑,憨態可輯的神態,我始終捏不出來。

  再後來我們開始挖地下的黃膠泥,這種泥更細膩,更具粘性,我們常用這種泥做手槍:先揉泥,再把泥做成長方形泥板,約一指節厚,在泥板上劃出槍形,用筆尺刀順畫痕切割,最後削去稜角,放到太陽底下曬兩天,一把槍就做成了。我們一群小孩總是喜歡各持一把手槍,打巷戰。我們通常分做兩班,隨手在地上撿土粒,一手舉槍,口裡砰砰地喊着,同時另一隻手將土粒砸向對方,被砸中的就躺下裝死。今天的一些年輕人,常常聚在網吧里,玩CS,玩穿越火線,常常玩得廢寢忘食。在我看來,這和童年時的我們沒什麼分別。

  忘記了是幾歲時,我在一個柴垛里發現一把木劍。我興奮極了,揮舞着木劍去找母親,去找父親,去找姐姐,去找堂哥。姐姐和堂哥立刻聚過來,我們披上床單,模仿電視里俠客們打鬥時的慢鏡頭,一直玩到天黑。後來木劍的主人找上門來,我們雖然百般不情願,也只好歸還。此後我開始自己製作木劍和弓箭。那時我曾用硬木做了一把射程超過100米的角弓,是當時最厲害的一把弓。我曾經讓一個小夥伴手持木板擋在身前,我發出一箭,竟將他射倒在地。

  後來,我給箭桿裝上了鐵箭頭和野雞毛。

  某天我發現我家門前的樹上有隻斑鳩,取出弓箭,一箭射去,斑鳩飛走了,鐵箭落下來,從鄰居家小孩的臉頰擦過。

  我從此以後再沒有過像樣的玩具。沒有了玩具,又能玩什麼遊戲呢?

  父親對我說:你一個小孩兒,怎麼能有這樣的玩具,我們大人的玩具,也不過是獵槍。父親說這句話后沒多久,國家頒布了禁槍令。越來越多的大人放下獵槍,坐上了麻將桌和牌桌。我再沒有有聽說誰打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不要說野豬和土狼,就連野雞和野兔也打不到了。倒是每次回家,總聽說誰誰一夜之間贏了幾萬塊錢,更多的是誰誰迷上了賭博,鬧得家破人亡。

  我想,人這一生,總是需要玩具的,它可以是一坨泥巴,一把木劍,一把手槍,一張弓,一支箭……也可以是一桿獵槍,一輛車,一隻狗,一幢房子……它們在本質上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們失去一種玩具,總會去找另一種玩具代替,並希望找回當初附帶在這玩具上的快樂心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其實我們都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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