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扉胭脂紅

　　一宿春風一簾雨，籠輕霧，晚梳妝；鶯啼子規相思苦，桃腮紅，淚兩行。

　　——引子

　　喜歡四月的明媚陽光，一頃碧波綠如藍的江水，還有一絲未褪盡清寒的四月的風，澄碧，和煦。

　　每年四月來臨的時候，一場綿密如媚的絲雨都要裹着小腳，信手拈來幾片翻飛的浮雲，潔凈湛藍色的天空后，又風佛楊柳般的裊裊婷婷，嘻戲在凄凄芳草成茵的水岸。春天的風，不像夏季的風那樣迅疾，總是陪伴在雨的前後左右，一個心思的只顧與爭先恐後綻放的各色小花親吻、呢喃，累了，頑皮的與太陽莞爾一笑，便袖手在天涯的弓弦箭袋裡，一招手，引來了滿山滿樹的新綠。

　　時而低空盤旋，時而又一飛衝天的春燕，“啾啾”的從荷塘，溪邊銜來黏糊糊且糯軟的香泥，忙碌的在一切可能安家的瓦檐下精心的壘着自己的小窩，那份只有自己懂得的歡喜與快樂，活色生香的給美麗如畫的春景，畫龍點睛的添加了些許動態的美。

　　灼灼桃花最迷人，媚眼如絲的如同春天的新娘，在山坳里，岡巒上，熱烈地粉着，無邪地艷着，彷彿要將整個世界打扮得和它一樣花枝招展，縱使只在枝頭淡淡的一笑，那份恬淡，那份羞赧，毋庸置疑，已經是傾城的美好。依然等待在隔岸的你過得好嗎？是否快樂？只要我嫻靜下來，眼前就浮現出你的倩影，那一刻，我的耳邊，即刻便有了你澄澈而甜美的笑，如同滿城的煙雨桃花，在四月的春天，你來，我也來了。

　　胡蘭成說，桃花難畫，因為它的靜。你說，桃染春紅，因為它讓我們相識。我說，桃花難忘，因為痴情胭脂紅的你。美好的事物就是如此，它不畏凄風苦雨，不懼時光蕭索，隨四時迭起，爾後彌新。還記得去年此時的那一記春雷嗎？轟鳴而至時像一曲天籟之音，又像是菩提善念的使者，響徹在你我初見時的天空，一場特殊的春雨，特殊環境下特殊的音符，是我一生念念不忘的旋律，簡單，純粹，新奇，它和桃花一起充盈在連接你我關於春天的記憶里：一場奇特的春雨，一聲春的驚雷，一抹春的景色，一闋春的豐腴的詞。

　　痴纏於夢裡夢外的念，如同桃花，無人懂得，即使有銷魂蝕骨的風姿，也只是最寂寞的芬芳，但是因為懂得，它卻枝繁葉茂的成就了這繁華塵世中最旖旎的風景，我的心中，一直暗自慶幸可以遇見你，或者你不知道，你和你的懂得，也早已經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際遇。我記得初見的美好，我也記得一路走過的歡笑與淚水。吟詩，繪畫，美文，以及現在寂寞的圍城，一路輾轉，一路相依，目光從未稍離。如果疑惑網絡的虛擬，那麼去年六月北京小別後的重聚，便是最初彼此奔赴對方生命的約會，北方特色的四合院，故宮前的金水橋，伊人依依不捨的那雙眼睛，都未能阻止你我牽念的心，初見時留下的溫暖的笑。再聚，已經是年末歲初的十二月，江蘇小城鄉下的老宅，風信子盛開的小屋，為了躲避父母包辦的婚姻，你依然抉擇的以死要挾退婚，人世間的許多無奈，糾結於心的酸楚，許多時候都在一瞬間得到了改觀，一個剎那間的記憶，便刀劈斧鑿的留下了恆久的念想。

　　人的一生，圍繞在身邊的人很多，起起落落，聚聚散散，但總有那麼一個人，不管你走過怎樣的路，面對了怎樣的風景，有過怎樣的滄桑和世事，這個人始終在身邊，給你安靜，不說離棄，那個人會是誰？注目四月桃花芬芳的枝頭，我首先想到了你。

　　蔥蘢的年華在四季中淺行流淌，無論豐盈和消瘦都是時光的饋贈。我覺得我的內心是喜悅的，那麼我必定可以看見光落清瘦的桃樹上四季隱隱的花苞。相見的次數多了，話題也活絡了許多，從身邊的人經歷的事遇見的點點滴滴到五穀雜糧、四時花卉，我們的話題無所不及，我喜歡在某個向晚的黃昏給你打電話，聽你說你路過的公園，街市，聽你說樓前那棵石榴樹在寒風裡蕭瑟，聽你說屋后那棵桃樹的枝椏在瘦雨里依舊光禿，而街邊的香樟和梧桐正清寂無語。光陰里有多少讓人說不完的話題？平常到飯桌上的一碗一羹，衣櫃里的一衣一裙，你說你去了老家，看見了滿樹的桔子，我說我正走過拱橋，想到那年曾經在這裡深深嘆息，還有沒有比這更瑣碎的，有時聊到深夜，話題也零散雜亂的不着了邊際。

　　隨着時間的順延，兩顆心就這樣融入了，就這樣走進了，在梔子花開的時節里，走進了彼此的生命。

　　然，無論怎樣，生活中總會有磕碰，有淡漠，有淚水，和諸多的不如意？我清晰地記得去年我曾經有過很長時間的沉默，不說話，不寫字，不登Q，不去論壇，疏遠的不止是家人，不止是你、陌生的還有我自己，以及自己心情。

　　工作的繁忙到兩點一線以及伊又一次住院日與夜的電話奔忙，我幾乎疏遠了所有的聯繫，即使聯繫，也只是淡淡的問候，話語禮貌、生疏而遙遠，那時候我只是想，與其強顏歡笑，故作輕鬆，不如把自己封存冰凍起來。那一刻，我說不出自己的心裡有多沉悶，有多空寂，有多渺茫，我也說不出自己對那個想法有多毅然決然，卻斷然也不想將自己這樣糟糕透頂的心情帶給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不如沉默。或者我也知道吧，終於有一天，我會走出自己給自己設置的囹圄。

　　你發來短信，你說“情意需要溝通才彼此明白，因為是紅塵的知己，才如此記掛”，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便笑了。

　　那是多久未笑了？相隔如此遙遠，你竟能明白我的心思啊。清姐說我若是鑽起牛角尖來是怎樣也轉不了彎的，就好象給自己畫地為牢般的固執和不聽人勸，她會選擇聽之任之，而你，你在記掛，你在擔心。還有什麼比這記掛和擔心更讓人動容啊，我的眼裡溢滿了酸澀，我的心裡在暗自慶幸，一路走來的日子不長，彼此卻早已經熟悉入髓，早已經放進心裡了啊。

　　微笑。因為你在。我衝破了自己給自己設置的枷鎖。

　　那麼這一刻，容我再傻傻地問一句：當時間終於淡如水，靜如初，桃花疏影里，和我相依作伴，吹笛到天明的人會是誰？我知道，會有你。

　　元月的江城帶着深冬的味道，蕭瑟，索然，我的眉宇間有了嶄新的褶皺，為了滿足你父母給你設置的籬笆，為了能讓我悄然離開來促成父母為你選定的婚姻，我果斷決定安靜的離開，不知道那個決定會不會如計劃中的完美和順利，時間越來越近時候，我越來越忐忑，越來越難安，某個瞬間，我甚至後悔自己的舉措，為什麼還要走這樣一條新的征途，為什麼還要去擴張，去開啟？我是那麼依賴你，當我對你絮絮叨叨地說著你我一旦分開的瑣碎塵事，你只當我是一個玩笑，話語里有着一如既往的鼓勵和歡笑。你知道嗎，其實我最愛聽你的笑啊，那麼親切，那麼純凈，如同你的懂得。一如雪小禪說，這懂得，是挑落燈花時候的寂寞與悲哀愁，隔了雲水和蕭聲，還是這樣的深深淺淺的讓人惆悵。

　　踏上默默遠離的路，終於不再猶豫。可是誰能知道，這一走，我竟給你帶去了絕望與無休止的哭泣，幾乎成了你我生命中的永決。我知道紅塵有萬丈，可是那一瞬間，我永難知道，為什麼只一轉眼，你想到死，幾乎差一點竟與我隔了陰陽。

　　沒有忙好手中事，當接到清姐電話的瞬間，當我知道你每日以淚洗面時，已經是眼前萬物空，眼淚極不爭氣，只放肆地流，聲音已經哽咽，多說不出一句話，扔下一切，似離弦的箭般往回趕，那是最快的速度，卻從沒有一次感覺到回家的路是那般遙遠。在高速服務區作短暫的停留，用顫抖的手在Q里給你留言，你立刻就回話了，你的一句“好久沒見你信息了，今天難得你想起了我，不過沒什麼，只要你過得好，照顧好自己就行，晚上給你電話”，短短的一句話，已經是我那一刻莫大的安慰和幸福了。

　　你的電話如期而至，一起出現的，少了你的埋怨，還有你的關切和你的擔憂。那時候，我說不出我要對你說什麼，我也不掩飾我悔恨自己的哭泣，我清晰地只知道，我最脆弱的時候，你陪在我的身邊。

　　許是我勞累過度，就產生了許多怪誕的念頭，其實是的，某個時候，竟然想放下一切，什麼都不理，什麼都不做，只單純地靜默在一個地方，或山澗聽濤聲，或海邊看日出，或江邊蓑衣垂釣，隨心隨性，更想在一個又一個陽光明媚或者風輕氣爽的清晨，放飛心中的風箏，耳畔傳來悅耳的鳥鳴，自然地醒過來。和你說到這些的時候，你在電話的那邊笑，你說雖然青春是用來揮霍的，美好時光是用來浪費的，但是我們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去做，除了工作和生活，還可以閱讀、賞花、戀慕、廝守，一壺香茗，一段時光。

　　聽到這些，我的眼圈紅了，一份溫馨，更多的是凄然的苦笑。

　　拭去眼角殘餘的淚漬，推開軒窗，一陣清新的春風撲面而來，阡陌里的陰霾已經散去，有了淺淡的月輝的留痕，那顆桃樹上的花苞隱約可見，間或有流星掠過天際，在星宿稀少的夜空里留下長長的尾巴，絢爛，美麗。

　　電腦旁擺放着你寄來的書，素雅的封面，一縷書香氣，信手翻開，躍入眼帘的是：“我們可以在精神上依靠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與性別無關，與年齡無關，與時間無關”，接下來雪小禪寫到：“我還留戀着，還捨不得，人生多麼稀薄，那些過去曾經如此豐厚，讓人多麼戀戀不捨。但一切終將過去，一切終會過去，那個人不會有，你必須獨自承擔這一切。”讀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會心的笑了，那個人果真不會有嗎？可我的身邊一直有你，無論我是否開心，是否脆弱，是否憂傷，是否徘徊，你一直都在，一直以你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呆在我的身邊，在電話連線的那端，我隨時可以聽見你的笑，你的聲音，這於我，已經是尋常煙火日子裡的百媚橫生了。

　　合上書。呷茶。這時候，我只有一顆靜篤的心，安靜地站在自己明媚的世界里，一遍遍的默念着：莫忘了桃花盛開的時節，莫辜負雋刻於心底那一抹殷殷的胭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