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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偶然的靈魂在生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人人都在生活着自己。

  每當在睡着時,靈魂的偶然在生——夢,佔據着我正在運動的肉體,我因之不會產生去看《周公解夢》,或是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我害怕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對正在生活的肉體無法安置,導致我的靈魂在虛無之中游弋,尋找不到個體自我的存在意義。於是我只會在夜晚中將要睡着時,偶爾翻一下魯迅文集中《野草》里的幾個夢,給我空虛的頭腦裝飾一種沉重的文字,希望我在沉重中睡得深沉、安穩。空虛的肉體為了挨過黑夜的鋒利尋求種種陌生的興奮,靈魂在破碎的想象中哭泣。不,那不是哭泣,那是靈魂在嚎叫。

  1

  “我夢見自己在冰山間奔馳。”為什麼我要在冰山間奔馳,因為我要給死火溫熱,讓它得到重新燃起,然後消失,死亡,燒完,變成真正的灰燼。我要賜給死火溫熱,目的就是為了讓它死亡。它在冰冷、青白中重生,然後又在冰冷、青白中死亡。這是一個圓圈的意義,任何生活的形式都是輪迴着的。“死火”何謂為死火,死就是停息、消失,而火是生衍、燃燒,但火會有燃盡,是此所有的火最終都會消失殆盡,變成灰,變成意冷。在所有的火都消失了,“你們是再也遇不着死火了!”你們將永遠地失望,甚至絕望,“我得意地笑着說,彷彿就願意這樣似的。”這樣來詛咒你們,詛咒你們得不到恩賜,得不到重生,即使重生着,也會在短時間凍滅。冰冷的世界中,預期重新燃燒起希望,不如從來都沒有希望的好。“死火”,它既然表現為夢,是一種製造幻覺的衝動,它本身就存在着生存的痛苦,正是在夢中,夢幻世界時猜得到莫大的愉快。讀者《死火》,首先要想了解的是賜給與死亡的問題。賜給死火重生的能力,死火又要面對殆盡死亡的能力。沒有真正的所謂公平的付出,既然付出了重生的慾望,就得報復“燃完”的結果。或許所有的語言只能作為一種探測的形式來表達罷了,畢竟冬天已經來臨,死火重生能燃燒多久,希望或許只能是這麼樣的一句話了:“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死火,着真正地變成死火了,萬物更替容不得你不想替換。

  2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要問我最討厭的動物是什麼,我會簡單明了地回答:“那必然是狗。”狗是城市生活着帶點小資本人們的上帝,而在我眼中卻是一種骯髒的文化垃圾,特別是看到寫狗的文章時,我就產生一種心理反應。而作為窮苦人的我,就像魯迅所說:“我夢見自己在隘巷中行走,衣履破碎,像乞食者。一條狗在背後叫起來了。”關於人與狗的問題:狗永遠是看不起乞食者之類人物的。狗只有維護着富人,因為窮苦人養不起狗。於是狗這種東西也能勢利地看着人類。雖然是在夢中,你聽那狗對着乞食者是怎麼說的:“不敢,愧不如人呢。”是的,或許狗的勢利不如人,但如狗一樣生活着的人,“這是一個極端的侮辱。”做人不能卑躬屈膝,應該像尼采一樣地“超人”活着。如果一個人只是像狗一樣地看着主人的賜給,那麼這個人還能算為人的本性嗎?本來所謂的賜給,對於賜給的人來說,那是一種虛榮,愛心不能解決虛榮的產生;而對於被賜給的人來說,那是一種恥辱。所以活着,不要輕易地去接受別人的恩賜。只有狗才會認為這樣的恩賜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與狗對白,魯迅說:“我慚愧:我終於還不知道分別銅和銀;還不知道分別布和綢;還不知道……”;與狗對白,“我逃走了。”狗的性質只能與狗為伍,人和狗在一起,特別是乞食者一樣的人,狗眼絕對是看人低的。人能“逃出夢境”,但人是不能逃避與狗為伍的命運的。因為狗這東西總有那麼的一幫人在熱愛它。的確如此,我對人類本來就很不放心,還要去關心狗,俺么我的心能拯救多少這動物呢?魯迅或許對於這樣的問題,也可能贊同我的觀點。畢竟,他寫出的文字,只有我這樣自以為是的人才會來認真地閱讀它。儘管他的作品現在是一個熱點,但是真正讀他的又能有幾人呢?人們在經濟競爭的時代中,空餘時間都是與狗一起去生活了,與狗一起去快樂了,哪還有時間來瀏覽魯迅這樣很難讓人讀懂的人物!

  狗,永遠的一個難讀的字。我只希望在夢中能夠認得它。

  3

  “神是死了,人是只靠自己去創造去開闢。人不必拿神做最好的準則,人類自有最好的準則,只待人發明;人不必到天上找極樂世界,地上就有極樂世界在,只待人發現。這是最好的,可為準則的人,和地上的極樂世界,都是人的能力可以辦到的。人類自來過分向天了,所以忽略了地上的功課。我們現在知道不對了,我們得在地上去找;尼采說,這便是‘超人’了。一切神都已死了!我們只要那‘超人’活着。”(茅盾《尼採的學說》)然而人類不僅在地上尋找極樂世界,創造極樂世界,而且開始要用人類的方式去“完全掌握主宰地獄的大權威。”於是魯迅“夢見自己躺在床上,在荒寒的野外,地獄的旁邊,”看着人類和鬼魂們進行着“遠過雷霆”的戰鬥。當然,“最後的勝利,是地獄門上也豎起了人類的旌旗!”

  戰鬥,人類實在是太酷愛了。人之所以酷愛戰鬥,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征服別人的野心。只要這樣的野心存在於人類的身體上,那麼遭殃的不僅是人類悲哀着自己,更甚的是其他動物所要承受的苦痛。人或許可以說是原罪的,是邪惡的。人生下來為什麼第一聲是哭?是因為人都不願意來。“人所犯最大的罪,就是他出生在世。”人所到每一處,那一處的自然環境就會遭受極大的破壞。地上的極樂世界已經無法再開闢了,於是只有向地獄擴張。鬼魂們在人類的擴張中也就失去了“好地獄。”鬼魂們在人類“整頓”,“改觀”的情況下,“叫喚無不低微,然有秩序,與火焰的怒吼,油的沸騰,鋼叉的震顫相和鳴,造成醉心的大樂,布告三界:地下太平。”沒有辦法,戰鬥的失敗,鬼魂們只能這樣來生活了。反抗,“即已成為人類的叛徒,得到永劫沉淪的罪,遷入劍樹林的中央。”那就是讓你永劫不復,或許求生不能,求死不行。反抗的結果是遭受這樣殘酷的罪罰,鬼魂們也只能“布告三界:地下太平”罷了。

  鬼魂們的訴苦,“講給我一個他所知道的故事”之後,並且更加懷疑地對其偶說:“朋友,你在猜疑我了。是的,你是人!我且去尋野獸和惡鬼……。”也就是說,野獸和惡鬼雖然可怕,但是人更甚。人類把極樂世界推進了地獄的領域,“這是人類的成功,”但是卻“是鬼魂的不幸。”是的,這樣的殖民統治,是絕對慘無人道的。用辛辣的手段來強迫殖民者,以致讓他們“都不暇記起失掉的好地獄,”可是,這樣的殖民統治會永遠嗎?絕對不會長久的。我要替鬼魂說話了:“你可以統治我的行為,但是你永遠統治不了我的思想。等到有一天,在你失勢的時候,我的反抗一定會成功的!不信,你看看吧!人類。”“一切都已完結,一切都已完結!”

  4

  關於“我夢見自己正和墓碣對立,讀着上面的刻辭。”面對死魂,我只想用安德烈·雪尼埃的《年輕的女囚》來表達了:

  “啊,死神!再等等,你走開吧,走開!

  去撫慰那些被屈辱,恐懼

  暗淡的絕望折磨的心靈。

  對於我,巴勒斯仍然是綠色的避難所,

  仍然有親吻的愛神,音樂會上的繆斯,

  我還一點也不想就去死。”

  “我就要離開。而死屍已在墳中坐起,口唇不動,然而說——‘待我成塵時,你將見我的微笑!‘我疾走,不敢反顧,生怕看見它的追隨。”

  死,是每一個人都談着色變的苦難。沒有一個人喜歡這個字的,絕對。我們寧願相信:“悲慘的生也比高貴的死更好。”我們寧願長命百歲,也不想在英年就早逝。可是,在我們的生活中,往往會有這樣的一種現象:花開的最鮮艷的時候,也就是它凋零的時候。人何嘗又不是這樣呢?在這裡談論生死的問題,是不應該的。畢竟我還沒有“死”的感覺,也不想有“死”的感覺。只是在魯迅的么么夢中,看到墓碣文,才聯想到死的問題。死,是人生中最奧秘的學問,我只想逃避不探索了,畢竟任何的語言都是淺顯的,在死的面前。我們寧願生着,不希望死着。於是,就請死魂離開吧!

  5

  《頹敗線的顫動》,一夢幾十年。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作了一首《好了歌》,其中有這樣的一節:“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而《頹敗線的顫動》就是揭示這樣的孝順與養老問題。

  在中國,父母把兒女養大,孝順父母是兒女最大的報酬。可是在《頹敗線的顫動》的夢中,卻印證着《好了歌》,“百事孝為先”,這已經被徹底否定了。好像所有的事都是因母親而起。而作為一個母親,在面對自己骨肉的背叛,已經無法了。活着,只能給他們辱罵。在無所適從中,只能“開開板門,邁步在深夜中走出,遺棄了背一切的冷罵和毒笑,”走向死亡吧,一個即將要死的人所有語言都是“非人間所有,”這是“無詞的言語。”人間沒有這種言語,人間只有“過往的一切:飢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於是發抖;害苦,委屈,帶累,於是痙攣;殺,於是平靜。”而這樣正好反映着社會中,家庭中的關係,那是一種悲涼而發抖的。親人之間的冷暖:父母對子女的愛,而子女對父母的恨。造成這樣的結局,有什麼引動?或許這所有的一切都由貧富觀念。富人往往都是不肖子孫的。而今窮人也開始不孝起來,那麼老人只有剩下死這一條路了。人之所以活着,那是因為他相信這個世界了的一切,而當一切都破滅時,也就只有絕望地死去。於是《頹敗線的顫動》,正是這樣的顫動:一個老人的所有,即在希望兒孫對自己好,然而得到的只有“冷罵和毒笑,”希望已經破滅,於是生命也就破滅。孝順與養老的問題也就在這一篇文章里徹底破滅。

  這是一個社會的悲哀,甚至是悲劇。“而這樣的悲劇所呈現給我們是可怖的求生存的真實,不可言傳的人生厄難,惡人的勝利,無辜的慘滅,機會之弄人。因此悲劇所與我們的教訓是使人們認識人生之無價值與痛苦,死之光榮與失敗之喜悅。”我們讀這一篇文章時,產生一種憤懣,因為我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是在五講四美之中成長的中國人,是中國人就得孝順與養老,就得“百事孝為先”。這不僅是觀念,而且關係到倫理道德,是中國人的生存之道。沒有這種行為,必將遭受唾棄。

  6

  說謊是有意的,生活的偶然事件要讓一生中不說謊那是很難的。在有些時候,我們真正的話會把一個人引進死亡之中。說謊有時會促進一個人繼續活下去的動力,比如在某人的絕症時,醫生善意的謊言。可是,社會卻是如此:說謊的人都會得到好處,而說真話的人都是這個社會的壞人,罪惡的人。

  魯迅《立論》中,給我的夢就是這樣:我生活着,必然正確地對待人生,該說謊時就得許謊,該說真話時也要許謊。說謊是謬誤,我們得承認,但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寧願接受這樣的謬誤,我們也不願接受科學的真理。因為“科學的真理,很不容易尋求,就算能夠尋求,也不一定能夠幫助人生。而且科學全憑理智,理智並不是生命的源泉。本來研究科學,為的是要促進人生,現在為著科學,反而毀滅人生,那麼理智主義和悲觀主義同樣地不可靠。”有些人一輩子都生活在謬誤之中,因為接受科學的審判,那是很難讓人接受的。也就是說我們寧願在謊言之中玩弄情感,也不願當著科學的行屍走肉。這就是人生。真正的人生永遠是謬誤的,因為人生活着是偶然的偶然的東西不適用真理可以下定義的。於是說謊的偶然事件,就變成了人的真正生活。只有說謊,人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儘管說謊被認為是不好的行為。

  如果真理是善的,那麼人天生都想做善人,做好人。可是問題來了:如果人性本善,那麼邪惡從何而來?我們並沒有一個十分合乎邏輯,又有道理的答案。邪惡之所以滋生,是因為人們總會在某個階段發現自己沒有能力行善,只有說謊,只有向邪惡靠近。邪惡(說謊)是這個社會的做人的標準,說真話的人是罪人。實事求是,那是不能解決人生問題的。“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在虛榮面前,我們寧願活在謬誤之中。謬誤不是錯誤,它只是相對於真理而言。真理不能給人好處,只有謬誤才能給人帶來歡樂,帶來希望。於是我的《立論》觀點是:善人難做,讓我們做一個邪惡的人,讓我們的一切謊言成為人生的動力。

  7

  “生感與死感不可能完全重疊,不可能在一個時間中共存。一個人怎麼可能體會到自己的已死?我所能體會到的至多是我在屬於自己的個體生命時間的向死(西美爾)或在死(海德格爾),不可能是我自己的已死。只有我自己的身體才能體知自己已死,而我已死的身體並沒有體知這回事,我的身體感覺不可能是一個對已死的身體的感覺,因為已死的身體根本就沒有感覺。”而《死後》的夢卻給我們這種生的感覺,即我已死的身體正在感覺別人對我所進行的一切摧殘或安慰。如果身體已經死亡,真有靈魂在生的話,那麼靈魂在訴苦:請不要動我的身體。關於這種想法,不是我們活着的人能夠說得了的,我們僅是能夠感覺到我們活着的肉體,或是看到別人的肉體已死(即死屍)。而看別人的屍體,我們是沒有死亡感覺的,畢竟那不是我們的肉體。我們的肉體感覺只能在自己的肉體內才能感覺得到。而《死後》,只是我們的一個么夢而已。

  魯迅用《死後》的靈魂來訴苦,是一種批評。一個人活着,即使最無禮的人也還對他有一種是人的印象,而一個人死後,任何人都可以無禮他,因為他是屍體。魯迅正是用這樣的靈魂(屍體)來感受世上生活着的一切動物:人,螞蟻,蒼蠅……——的本性。而所得的感覺是:“你們因為死人無知,做事就這樣地草率。”既然人已死了,身體“就會腐爛,不至於再有什麼麻煩,”但是一個死人所感受的麻煩實在有“萬不了人的思想,是死掉之後也還會變化的。”“幾個朋友祝我安樂,幾個仇敵祝我滅亡。”可是這死掉之後,任何的變化都不會與屍體有關(活着的變化),只有屍體的一切腐化與屍體有關。於是“死去元知萬事空,”儘管靈魂在訴苦,那也是一個無可奈何的結局。要把這《死後》的感覺訴諸於世,我只有復活,“我於是坐了起來。”

  “尋找失去的現在,尋找一刻間的真實旋律,要使人驚訝和要捕捉住這一逝去的真實的慾望,因此而揭穿即刻現實中的神秘的慾望。即刻的現實字啊我們的生命中不斷地落荒逃去,我們的生命因此而變成世上最不為人知的事物。”(米蘭·昆德拉)是此,在生命最神秘的慾望(死)中,我們永遠無法得到任何的現實,因為那是最不為人知的事物,也是不可知的事物。對於《死後》的感覺,我只能作為夢的偶然性來看待了。我的所有感覺都不及魯迅那樣高深與奧秘,我只能做一個微言探義式的剖析。我希望這種感覺也只能是我的謊言,我的夢囈。

  8

  周國平在《尼採的透視主義》中寫道:“在整個宇宙的生成過程中,人類的認知方式純屬偶然。這首先是因為,人類的存在本身是偶然的。‘沒有人會認真主張必定有人類存在。’(尼采《強力意志》)其次,‘認知和認識型式本身即已包含在生存之條件之中,’是生存條件的產物,而人類‘事實上的生存條件也許是偶然的,也許絕非必然的。’既然人類是大自然的偶然產物,又因為偶然的生存條件而形成一種偶然的認知方式,那麼,遮掩的人類就無權把自己的任何一種認識宣布為具有絕對和終極性質的真理。”既然人類的存在是純屬偶然,那麼人類的夢境也只能是偶然。如果身體代表着人類的存在方式,那麼夢也只能用靈魂之類的東西來客觀化了。至於做夢,就像寫文章,魯迅在夢靨狀態中寫完了《野草》,我在夢靨狀態中讀完了《野草》,只是我們的夢的性質不同罷了。但是我們的夢純屬是偶然的靈魂在生。

  在夢中,不管是向生或向死,我只想用下面的一首詩作為結束語:

  快活起來吧,

  我們的表演就到此結束:這些演員

  我已經說過,都是一些精靈,

  現在已化為一陣薄薄的空氣,

  像這場憑空虛構的夢幻一樣,

  高聳入雲的城堡,豪華的宮殿,

  莊嚴的神廟,甚至整個地球和

  地上的萬物,都會消亡,

  像這場虛幻的演出一樣消失,

  不留下一縷煙痕:我們都不過是

  構成夢幻的材料,我們短暫的一生

  最終也是至於永眠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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