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夢古城牆

　　我又夢見故里的古城牆了，故里是贛江邊上的一座小城，離開故里有很多年了，這古城牆卻總時不時出現在夢中，有時還會伴隨着孤鴻嘹唳，大約這就是記憶深處童年的眷戀，無可忘懷吧。

　　古城牆建於何年已無從得知，但從記事起它便早已是殘敗不堪，牆頭最常見的只有漫不經心的狗尾巴草在瘋長，不少居民還在牆頭種上了蔬菜，古城牆像個飽經風霜的老者寬容地看着這一切。我在古城牆腳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小時候是不會在意這城牆的歷史的，只會和那時的夥伴一道從高高的城牆上跳到下面的沙堆以示勇敢。縣政府在四十多年前已沿着牆頭修築了一條河堤，既防洪又當路用，這河堤連着我的舊家和新家的路，在很長時間裡，我經常沿着河堤往返於舊家和新家之間，與古城牆或近或遠。

　　後來年歲漸長，喜歡經常在初夏的夜晚，獨自來到這河堤上，遙遙地望着古城牆，看着贛江里橫泊的扁舟，聽着不知名的蟲兒的鳴叫，想着自己茫茫未知的前程，有種淡淡的愁意襲來，總是幻想着載着一葉扁舟行遍天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終於有一天，我要背着行囊離開故里到很遠的地方求學，隱隱覺得要和古城牆話別，在我心裡早已將他當作多年的老友，於是在離家的前一天，獨自來到古城牆下。古城牆更舊更破了，恰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風中似乎還聽到他間斷的咳嗽。輕撫着這傷痕纍纍的城磚，聽風講着古城牆的故事，感慨萬千。想着千年前，也定有一位像張巡那樣的將軍，撫劍含淚佇立在牆頭，聽着城牆下那失夫喪子的悲愴，將軍詛咒戰爭卻又不得不面對戰爭，是將軍的宿命也是古城牆的苦難，而這古城牆也只有默默地承受着這份苦難。這數千年來，古城牆上揮動過農民起義軍慷慨激昂的旗幟，也飄揚過安祿山之類叛軍飛揚跋扈的旗幟，所以這麼些年我總是不忍讀縣誌，惟恐翻到那一頁慘烈。

　　或許有一天，這古城牆將會消失於世間。我知道於古城牆而言，千年的苦難業已過去，他也已然放下心中的負重，沉沉睡去了，待到再醒時，定會是一個更晴朗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