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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祝福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思忖至今,性格變成這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時而激烈如火,時而淡定如水,不過最多的時候還是沒心沒肺,毫無所謂的獨自享受寂寞的美好時光。

  我喜歡聽歌,一路走來,歌聲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耳畔。當遇到一首好聽的歌時,我會不知疲倦的讓它單曲循環。重複在這美妙的音樂中,我會感受到時間的靜止,心的放鬆。偶爾也忍不住跟着旋律輕輕和着,心情便隨着節奏上下起伏,這時所有的煩惱全都沒有了,唯有那句句天籟動人心弦。這便是我喜歡音樂的原因。若硬要我來總結,那就是音樂可以讓我的心,起舞!!!

  現在也是如此。隨着音樂的流淌,思緒漸行漸遠,忽然想起死亡。我覺得我真的是應該感謝命運的眷顧,還記得曾有三次跟死神擦肩而過,若有其中哪一次被命運之神剪掉了“命”“運”之間的聯繫,那我現在已經變成了大地上的一抔黃土了。或許是我命不該絕,或許是我時辰未到,總之閻王不收我的命,我也樂得其所。

  回想起來,倒也並不覺得有任何的驚心動魄,哪怕在當時,我也是後知後覺,一笑了之。或許是我的神經太大條了吧。

  一

  那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後,大概四五點左右吧,太陽的燥熱已經開始慢慢降了下來,天上的雲大片大片似棉花糖一樣懶懶的漂浮着,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散開,山風陣陣,吹的滿山綠蔭濃長,一條蜿蜒的公路在山間盤旋,走到深處便被大山吞沒了。路上有少許的幾輛小車在疾馳着,我便坐在其中的一輛上,看着窗外發白的陽光,聽着車窗外的知了那一如既往的叫聲發愣,真不知道那些知了是因為炫耀還是無奈。

  我們是要去山裡的一家茶廠的,車是爸爸的車,也算是爸爸的營生。爸爸並沒有多少文化,腦袋也不是很靈光,為了這個家,他只有賣命的出死力氣。看着爸爸那雙握着方向盤的有力雙手,我有些感傷。那是一雙和許多農村老人一樣的充滿老繭的手,看着它就彷彿看到了力量。在我印象中,這幾年自從有了車后,每天早出晚歸,來去如風,時間在他那裡彷彿少了很多,朦朧的身影,也不知是眼睛太過近視,還是歲月太過滄桑。

  這時,在後排坐着的媽媽突然推了我一下,她用手指着前方,我朝前看去,頓時發覺了不對勁。車子正在往路邊開,路的那邊是懸崖,而爸爸似乎並沒有動作。就在思考的瞬間,車子又向前前進了幾米,我感到氣氛有點緊張了,於是大聲的喊着爸爸,然而沒用。車子離着懸崖越來越近,視線已經越過路沿抵達了溝底。我想都沒想一把拽住爸爸的衣服,使勁兒的搖並一直對着爸爸的耳朵大喊。終於在最後一刻,爸爸清醒過來,一腳踩死剎車,手握方向盤猛地朝里一打,而我則一屁股坐在了車上,腦袋碰的車門咚的一響,我的大腦卻更加的清晰,甚至聽到了車輪與水泥路面摩擦的嗤嗤聲。說時遲那時快,只覺車子一陣劇烈顫動,我死死的抱住座椅伏在座位上。等到車子不動了,我明白已經安全了。

  抬起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爸爸那張懊悔而又愧疚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蒼白和心悸。我隨着爸爸一起下車,去看車痕,去看當時的我們距離死神到底有多近,結果出來了,不足一尺。媽媽和其他幾位阿姨被嚇得不輕。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沒有刺激,沒有擔心,沒有即將死亡的恐懼,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爸爸面色嚴肅的在車子周圍轉來轉去,檢查着車子是否因此出了問題。而我一直在想,爸爸當時到底怎麼了。爸爸說:“沒想到,開車的時候竟然睡著了,這可是頭一次啊,好險好險。”顯然爸爸的感受比我更加深刻。可當我聽到爸爸說完這句話后,心頭一熱,差點沒有把持住內心的悸動,就要流出淚來,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是的,那時的我已經不小了,怎麼還能隨便的在別人面前哭了,即使是爸爸媽媽。媽媽本來還要的責怪的話,也咽在了喉嚨里,張了張嘴,說出來的話,卻是變成了:以後開車千萬要小心,哪怕再忙就算不掙這個錢也要好好休息。爸爸沒說話,正看着那些車痕。

  我沉默的轉身上車,看到太陽就要落到了山頭,柔和的光線蕩漾在整個天地,風的身影在我身邊氤氳繚繞,一片山雀忽的飛來忽的飛去,雲在山的那邊笑着,後面傳來了爸爸心有餘悸的身音:“真是上天保佑啊”!終於我也笑了,也不知笑什麼,大概是笑爸爸沒文化吧。

  二

  每年到了年底的時候,我們那裡的人們不管再怎麼忙,都要擱下手中的活兒,帶上香、冥、鞭炮,回到自己長輩祖宗的墳前,跪下磕幾個頭,上一柱香,點一封鞭炮,然後燒一些紙錢。雖然我信奉的是馬克思主義,但我同樣很敬重這種傳統的祭奠儀式。我倒並不祈求祖宗真的能保佑我什麼,只是對先輩們的一種緬懷而已。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儀式的莊嚴肅穆感越來越淡,儀式的內容也越來越簡單,我其實一直覺得這是一件神聖的事情,然而我究竟無法在世俗面前表現的那麼矯情。

  記得自從我上了高中以後,每年的這事便由我來接手了。爸爸說,你也有這麼大了,這事不能讓我老帶着你,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換你了。他又說,不是我不能繼續做,只是這是我們這兒的傳統,可不能在你這斷了,而且這傳統還要靠你傳下去了。我信誓旦旦的點頭,於是從那以後每年都是我去了。還記得頭一次,姑父和我一起上完墳之後,我問姑父:“姑父,燒那些紙錢到底是幹什麼了”?姑父笑着道:“你爺爺奶奶還有太爺太奶他們那一輩兒的,活着的時候沒享受過什麼福,一輩子都很苦,這死了我們多給他們燒點兒紙錢,送給他們,讓他們在那邊也過過好日子。”我當時忍俊不禁,完全沒有體會到姑父話里的心酸的一面。

  那一年,轉眼又到了年末,祭祀的日子又要來臨了。突然爸爸說我幺叔快回來了,他也要去上墳,讓我等兩天和他一起去。後來我才知道,我幺叔他是自己一個人開車,憑着一張地圖從內蒙古開回來的。我有些驚訝,同時還有些崇拜。

  他回來的那天,已經是臘月26了,也是不逢其時,外面寒風刺骨,陰風陣陣,雖然沒有下大雪,卻飄着細細碎碎的小雪沫,而且看着那愁雲慘淡的天空,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然而已經沒有時間了,如果再不去的話,年前就可能再也去不了了。去不了,也就意味着,祭奠儀式不能舉行,這在我們那裡絕對是對先輩的大不敬的。於是咬咬牙,沒等幺叔休息多久就啟程了。

  幺叔的車子,是一輛綠色的皮卡,據說是他工作廠里老闆的,具體是怎麼回事,不是很清楚。因為要趕時間,所以一路都開的比較快。公路是盤旋在大山之間的,猶如大山的紋身,曲曲折折,綿延不盡。用幺叔那自吹自擂的話來說,就是:真不愧是山路十八彎啊,換作是一般城市的那些大老闆,肯定嚇得都不敢開,也就是技術像我這麼好的人,才不僅敢開,而且還敢開這麼快。我一陣白眼亂翻,心裡比一根大大的中指送給了他:就算你以前沒有開車走過這路,但好歹你是從小在這長大的吧,鞋子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雙。當然這話我沒有說出口,我怕我說出來,為了逞一時口舌而讓他大受打擊,萬一因此讓他失去平衡翻了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過我還是蠻相信我幺叔的開車技術的,果然到最後一點事都沒有。

  那邊是我的老家,我大伯、二伯還有我的姑父住在那邊。幺叔是直接把車停在了二伯家的,當然我們依舊是沒有做任何休息,直接馬不停蹄的爬上那架熟悉的山坡,開始上墳了。上完墳,我們又馬不停蹄的趕了回去。因為在另一架山上還隱藏着,我們要去拜祭的墳墓。等到所有的事情搞完,重新回到二伯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定了。不過,在天黑前我好像感覺雪停了,雖然依舊冷的令人髮指,但這至少是個好兆頭,說明明天我就可以和幺叔一起回去了,因為在幺叔回來之前,我們都說好的今年要在我們家團年,而我也更願意回自己的家跟爸爸媽媽在一起過年。雖然說這個兆頭使我激動了一剎那,可是見鬼的天氣還是冷的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渾身顫抖着走進了溫暖的客廳。

  一夜過後,當我還在床上蜷卧着享受着舒服的大床的時候。突然一道潛意識在腦海一閃而過,我奮力睜開緊閉的雙眼,翻過身便看到窗外刺眼的白光透過窗帘侵襲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不詳的預感。我迅速地跑過去扯開窗帘,似乎是為了證實我預感的正確性,也似乎是不信那個邪,只聽嘩啦一聲,窗帘被我扯到一邊,也幸虧那窗帘的質量好,當然那是我後來才察覺的。然而現實是,當我扯開窗帘的瞬間,一陣強烈於剛才百倍的白光如尖刀一般刺了過來,且不偏不倚,正中要害。於是我明白,今天算完了。

  既然醒了,就沒必要再睡了。我有些失落的起來並向各位長輩問好。吃過早飯,我靜靜的站在外面,看着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世界發獃,腦袋裡想的全是該怎麼辦的問題。看看天空,雪已經停了。我有些氣憤:為什麼我看到的時候你不下,你又不是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羞於見人,非要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偷偷跑出來,而且一出來就造這麼一場孽,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么,難道我真的要走回去不成么?

  我向前走出幾步,走出了屋檐,站在了公路上,看着陷下去的腳印,我明白這裡的積雪並不厚,車子還能走。本想用這個理由,讓幺叔開車回去。可是我偏偏又明白,是因為這裡地勢低的原因,所以才能一腳踩到公路路面上。然而真的要回去的話,就必須先往上走再往下走。而最高的地勢要比這裡高出七八倍,俗話說:高一丈,不一樣。那裡的積雪相必早就硬化成厚厚的冰了吧。在沒有防滑鏈的情況下,如何敢走,除非是找死。我無奈地深深地嘆着氣,彷彿深閨的怨婦般惆悵滿懷。

  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不好開口對幺叔說,讓他開車回去。然而世事無常,真的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我把所有的退路都否定之後,突然聽到幺叔對我說:“你回去吧?要回去搞快去換鞋子,收拾東西。”我被這句話驚了半天,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才發現是真的。於是我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上樓去換鞋子,這時候才想起來幺叔的問題,匆匆撂下一句:“回去,回去,等我啊。”這一瞬間把剛才想的一切價值都否定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管它能不能走,能回去就行。

  我收拾好東西下來的時候,二伯和二媽以及兩個哥哥正在勸說和挽留幺叔,大概是說雪太厚了,不能走,危險,而且都是親兄弟,在哪過年不都一樣。不過,還好幺叔沒有聽勸,貌似聽見他說還有什麼事必須要辦,怎麼怎麼滴...反正結果就是要走,這可是我喜聞樂見的,我帶着真誠的笑容和他們說著再見,然後便開始了回家的旅程。

  能回去的確是件令我很高興的事情,但沒過多久,我就開始鬱悶了,這回去的速度跟來的時候完全相反嘛,簡直就是龜速。隨着地勢的升高,有些懸崖峭壁的彎道處開的特別特別的慢甚至還沒我走得快。我心想這得開到什麼時候去啊,完全忽視了正在開車的幺叔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邊嘆息,便安慰自己,畢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車裡的氣氛有點沉悶,幺叔不主動說一句話,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本想把車上的音樂打開聽聽,誰知一首歌還沒有聽到一半,就被幺叔關了。這可是很少見的情況,平時我求着他關,他都不關。好吧,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在這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中,很容易讓人忽視時間的流逝。而車內由於有着空調的關係,倒是溫暖如春。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幺叔終於說話了,第一句話就是:“你下去,在車後面跟着走。”我迷迷糊糊的雙眼一下子清醒了,才發現前面是一個急轉彎,不過兩邊的路況還是比較安全的。就懶懶的回答道:“不用吧。”誰知一向和氣加自戀的幺叔一口否決:“不行,你必須下去。”沒辦法,我只好推開車門下車。剛推開車門還沒落腳,就有一陣寒風吹來夾雜着些許雪花,把我凍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就想退回車裡,可轉念一想,算了,還是服從命令的好。

  硬着頭皮從車裡出來,才發現不知何時又下起小雪來了,晶瑩剔透的小雪花彷彿是這片白色世界里的小精靈,隨着寒風旋轉着、飛舞着,時而落在光禿禿的樹頂,時而落在枝椏亂舞的叢林。時而落在不遠處的菜地,時而落在行人踩過的腳印里。白色的小精靈一個接着一個,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不知她們到底來自於何方,又消失於何處。她們是那麼的霸道,不僅要把毫無生命的一切染成白色,就連剛出來的我都快被他們染成白色的了。

  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邊走邊欣賞着這美麗的雪景。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有點像嚼棒棒糖。我低頭看去,才發現車輪印幾乎全部是印在雪上了。這時,我才明白幺叔的意思。幺叔正在拐那個彎,儘管他開得很慢,儘管這還算是平地,可車屁股還是止不住的左右搖擺,這一幕倒是讓我突然想起了電視上跳肚皮舞的那女的,穿着一身魚鱗甲一樣的衣服,戴着各種各樣的玩意,在舞台上把肚皮使勁的甩,屁股使勁的扭,全身上下都在不停的顫抖,簡直就像脫水機一樣,我心裡一陣狂笑。等到再一看,彎道已經拐過了一半多了,終於,估計是幺叔下狠心要拼了,只見車子猛地提速,車頭使勁向右偏,而車尾卻由於慣性加上路面的關係朝左橫擺過去,倆後輪嗤嗤的轉動着,使不上太大的勁,反倒是把地上的雪捲起兩米多高。然而車子究竟還是在前進的,而且本來就過去一大半了,所以過那種彎還是沒問題的。不過就是太費輪胎了,當然這是後來幺叔說的。而我這個旁觀者真是驚訝無比,這不就是飛車裡面的漂移么,沒想到見到活玩意兒了,太刺激了。

  我是大概想像的到幺叔開車時的驚心動魄和緊繃的神經的,但他大概不會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我的想法后,會不會不介意先把我按在雪地里狂揍一頓再走。所以後來上車后,我可是半句話都沒敢說,因為我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此後,每次碰到那樣的情況了,他都讓我下來。我了,就悄悄的跟在後面看他表演,然後賊眉鼠眼的在心裡狂呼叫好。等到第n次下來的時候,我才了解到,走了半天竟然還沒有走到二分之一。

  意識到這裡,剛才的激情被澆熄了一大半,畢竟能回去才是我最期盼的事兒。看着後面那歪歪扭扭的車痕,我開始有點擔心了。雪還是在不停的下,彷彿積怨了許久,非要在今天全部傾吐出來不可。照這樣下去,就算現在還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回去,過一會兒,連這十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了。

  我坐在車上邊不停地祈禱老天爺不要再下雪了,邊緊張的看着路面的情況。但很可惜的是,老天爺並不同情我。繼續下雪也就罷了,可轉眼面對着這個接近45度的上坡,車子果斷的熄火了。

  “現在,狀況很危險,你先下車”幺叔再次發話了。我只能又一次照做。下車之後,幺叔又一次啟動發動機,然而這次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了。只見兩個輪子飛快的在雪冰上旋轉,時間久一點就可以看到青煙冒起,我跟在車子後面,一不小心被車輪捲起的雪泥濺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瞬間變得髒兮兮的。然而已經沒有時間顧及這些了,山道公路彎窄不說,兩邊的路面狀況也糟糕到極點。左邊是山石險峻,右邊是懸崖峭壁,更糟糕的是,這還是一個向左的大拐彎,車子正停在彎的中間,不能後退,一退就有可能再也剎不住車而掉到懸崖下面去。眼看着車子屁股在橫打,而橫打的方向還是右邊的懸崖峭壁,我急着大喊停車,然後也不顧危不危險,瞬間跑到公路右邊的那一點延伸路面上站着,雙手抵着車廂右邊,阻止它繼續向右打滑。還好,也許是幺叔聽到了並看到了我,也許是我的阻止了作用,車子總算在距離路邊兩尺左右的地方停住了。

  車停以後,幺叔一下車就把我痛罵一頓,說我不該站在那裡,說我的力量怎麼大的過車子,萬一車子一擺,把我擺下去了怎麼辦。我無言以對,只好以沉默對抗。其實,我根本就無所謂,雖然事後想想的確有可能發生那樣的情況,可當時哪容得我多想了,而且既然現在都沒事,又何必去在乎了。當然幺叔的教訓還是要聽得,誰叫他是幺叔了,於是我暗暗發誓,以後我當長輩了,一定要給晚輩經常搞幾次長篇大論的教訓。

  可現在怎麼辦了?車子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動也不能動,難道真的天要亡我?

  幺叔找了兩塊石板墊住倆後車輪,然後叫我上車。上車好啊,再怎麼樣也不能把自己凍着不是?我在副駕駛座位上問幺叔怎麼辦,幺叔就拿起手機打起了電話。透過前窗玻璃,看車外的雪景,再也沒有美的感覺了,每片雪花都彷彿很沉重,壓的人心煩氣悶。是啊,誰說雪花沒有重量?古人都說: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於是如簾幕一樣的雪花漸漸迷茫了我的眼。我邊玩手機邊聽着幺叔打電話,開始時幺叔想叫別人買一副防滑鏈開車送過來,可是打了許多電話也沒有人願意在這樣一不小心就是車毀人亡的天氣下跑,當然這也怪不得別個,我們自己不就因為跑了才這樣的么?於是只好守着時間等啊等、等啊等,在我快絕望地時候,幺叔突然又說這輛車是輛四驅車,平時跑的時候是只掛二驅的,如果掛上四驅的話就可能繼續走了。聽到這話,我突然感到又有希望了,雖然我並不認為在這樣的路面上二驅和四驅會有多大的區別,但至少多了點可能不是么。然而剛燃起的一點兒希望,就被他後面那句話,給打擊的恨不得直接從這跳下去算了,最多不就是個死么,用的着這麼麻煩么。因為他說,但我不知道怎麼掛。

  這車原本不是你的車我知道,可是好歹開了這麼久了,怎麼能連怎樣掛四驅都不知道了,太遜了!我口中無語,腹中誹謗。

  不過還好,有電話。第一次,他打電話過去問了,然後自以為掛上了,叫我下車在後面看着。然而他一啟動發動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車子繼續向右打滑,本來就離路邊那麼近了,這次可倒好,直到右邊的輪子半邊懸空才停了下來。我無語問蒼天,只能繼續回到車裡坐着,儘管危險,誰讓裡面暖和了。第二次,他又打電話過去問了。檢查了半天,然後又自以為掛上了,但這次沒叫我下車,我充滿懷疑的眼光看着他,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雖然說我並不害怕,可我還不想這麼早死啊。而且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要不幹脆把車停在這兒,走回去得了。可顯然幺叔沒有打算棄車逃跑,在我還沒來得及向他主動提出下車的請求的時候,他就又把發動機打響了。沒辦法,只好咽下想說的話,心想大不了不就是一死么,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是一場賭博,這絕對是一場無形而又巨大的賭博。不過最後我們賭贏了。這次四驅是真的掛上了,在加速的一剎那,我能感覺到車子沒有再打橫,反而在雪冰上緩緩的前進了。因此我也明白了四驅和二驅的區別到底有多麼大,不過我卻是一點覺悟都沒有,哪怕明知剛才已經有半隻腳踏進了死亡的邊緣。

  自從掛上四驅后,就再沒碰到什麼大的問題了。我很高興終於可以回家了,而且沒想到在年前還能坐車游賞這漫天飛雪的美景,真爽!!!

  三

  這第三次的情況,卻是因我而起。也就是去年吧,我們在三十那天開車回老家團了年,老一輩的,小一輩的都在一起,所以人很多,也很熱鬧。到了晚上團年飯吃完后,我卻因為想回去出行,守歲而十分想回自己的家。畢竟每年都是這樣,今年我也不想例外。可是既然兄弟姐妹都在一起吃團年飯,那麼就避免不了喝酒。毫無疑問,每個人都喝了很多酒,而我也有點喝醉了。這醉了,想回家的心就更加急切了。而爸爸卻因為喝多了去睡覺去了。我知道喝酒的人不能開車,太危險,所以只好作罷,畢竟那時離12點還早,而且天氣雖冷但沒雪,如果爸爸睡兩個小時后清醒了的話,開車只需要一個小時左右就回去了。

  我看着電視打發著時間,電視上播的是春節聯歡晚會,我感覺還是不錯的。等到終於快到12點的時候,我有點坐不住了,於是我悄悄跑上樓去看爸爸醒了沒有,我想如果沒醒我就把他叫醒。我剛跑上樓,爸爸就下了床來,我以為他知道我來了,後來才發現他是被尿憋醒的。不過正好,反正我的想法跟爸爸說了很多次了,這起來就正好回去。爸爸也明白我的想法,但看他的樣子依舊不很清醒。

  下了樓來,洗了個臉,坐了一會,就在我的催促下準備要走了。但其實走得時候,大伯二伯哥哥姐姐他們都是不讓走的,說是酒喝太多了還沒完全醒過來而且又是晚上,所以很危險。可是爸爸說,沒事,我可以的。爸爸知道我很想回去,硬是不顧兄弟姊妹的勸阻打開了車門坐了上去,最後他們沒辦法,我的大哥說:“既然硬要走那我來開車吧,三叔,我喝的比你少。”這我聽着倒是很願意的,畢竟我也知道爸爸的酒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沒有同意,大哥最後只能無奈的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照顧着爸爸開車。

  車子緩緩的啟動了,天地間漆黑一片。連綿不斷的大山的黑影猶如夜叉一般張牙舞爪的撲過來,又掠過去。車前兩個大燈的光芒在這未知的黑暗下,也顯得膽小了許多,照不到多遠就消失了。車外聽不到任何蟲魚鳥獸的聲音,連原來潺潺的流水聲也消失了。而在車裡面,只有大哥時不時的提醒聲和大家微弱的呼吸聲。彷彿一切都被夜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也彷彿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災難默哀。

  這裡的山路都是都是曲曲折折盤旋而上的那種,相當於一個人在登山一樣,只不過路程是迂迴的。因此一面傍山,一面就是陡坡懸崖。車子隨着公路蜿蜒前進,看着車子拐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彎,似乎爸爸真的是沒有什麼問題。就在我剛放下心的瞬間,車翻溝了,噗通一聲車子撞在了山石上,整個車身傾斜的卡在邊溝里。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震得清醒了許多。我也是,我知道最終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所有人都下了車來,我準備等着挨罵,他們卻是在着急的檢查的車子的損害情況。車子受損很嚴重,車子外面的保險杠被完全撞碎,左邊的大燈也完全毀了,而且輪轂已經被撞壞了,無法繼續再跑。沒有人來罵我,連媽媽也只是說了我一句就完了。

  爸爸很傷心,他一向很愛惜車子,可是現在車子卻被撞成這個樣子。他恨自己不該喝酒,但是他沒有說我一句。看到他這個樣子,大家都過去勸他說:“只要人沒事就好,幸好車子是翻在路裡面的,要是在路外邊翻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車子壞了還可以修的,沒事,他們現在應該還沒睡,叫他們過來幫忙吧。”

  現在差不多快凌晨一點了,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再加上又是寒冷的冬季,沒過一會大家都冷的有點受不了了。於是打電話的打電話,着急的着急,生火的生活,自責的自責。我們都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對於生火倒是駕輕就熟,再加上有打火機,沒一會兒路中間就燃起了一團大火。我在爸爸那邊幫不上忙,只好去幫忙找一些干樹皮、乾草或者小樹枝來維持火源。冷了就烤一會,烤暖和了又繼續找。

  我仰望天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如萬家燈火,灼灼閃爍。可是距離太遙遠,遙遠的照不亮這裡的夜。我烤着雙手,想起曾經最熟悉的獵戶座和北斗七星,卻發現怎麼找也找不到他們。爸爸始終沒有過來取暖,他一直在試他的車子,直到我幺叔、二哥、三哥他們過來,才把車子用幺叔的車子拽了出來。然而究竟已經無法再跑了。

  經過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折騰后,大家決定先一起把車子抬到路邊,然後坐幺叔的車一起到我們家去,至於車子等明天休息好了再想辦法。然而最終回我們家的只有我和我媽媽。大哥和爸爸一起去了住在城裡的幺叔家,而二哥三哥他們回了自己的家。

  終於到家了,我卻是高興不起來,想起晚上回家的心酸歷程,我有些後悔了。我相信任誰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還要跟死神相遇,都不會舒服。我心裡一遍遍的問自己,為什麼非要回來了?回來又怎麼樣了?如果不是我鬧着要回來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是么?

  一路走來,家家戶戶都點着燈籠,氤氳的紅色的光芒彰顯着過年的活躍氣氛。周圍的鄰居們也都睡覺了,也許沒有睡覺,但我無法知道。現在只有我和媽媽的家裡,顯得有些冷清,不像原來,每到這個時候,三個人圍在火爐邊,一邊吃着瓜子,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聊着天,一邊聽着別人繼續放煙花。回想起來,每次自家的煙花放完了,我忍不住還沒看夠的時候,就跑到大街上看周圍鄰居們的煙花在夜幕中百花齊放,“砰”“砰”“砰”的爆炸聲不斷響起,接着就看見山那邊的灰暗天空不斷的被點亮,猶如被閃電照亮的瞬間。對這我樂此不疲,我可以一看看很長時間,直到臉蛋被凍得通紅,手腳也被凍得發麻。然而今年是不可能了。

  我踱步出門,正想到庭院里看一下夜空,沒想到剛一出門,一朵煙花就在不遠處的天空中爆炸開來,燦爛的煙花如四散的流星般瞬間撕開黑夜的帷幕,穿越了時空來到我的眼前,還不等我驚嘆,它又消失了黑夜的深處。然而又一朵煙花升起來了,依然那麼璀璨那麼美麗......

  “今天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還沒出天行了,出天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媽媽在我的背後微笑着說道。我正看着遠處的天空發楞,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我轉過身,看着媽媽的眼神,我知道媽媽明白了我,於是我也明白了媽媽,忽然間我否極泰來,憂鬱的神情一掃而光。“好,包在我身上。”我興奮的回答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再後悔也沒有什麼用,還不如堅持自己的初衷,讓這個晚上增加一點美麗和意義。

  我快速把煙花筒搬來放在空地上,打燃右手早已準備好的打火機,往煙花的導火線處送去。只見耀眼的白光伴隨着燃燒的“嗤嗤”聲,火花四濺。我急忙跑開,靜靜等待着下一刻的來臨。隨着白光消逝,終於“砰”的一聲第一朵煙花在空中盛開,七彩的火花映的周圍的天地五顏六色,斑斕奪目,煞是好看。盛開的聲音還在遠處的山谷里不斷迴響,而緊接着第二朵煙花卻迫不及待的噴射而出,然後是第三朵,第四朵......

  我和媽媽站在一起靜靜的欣賞着煙花的綻放,看到媽媽嘴角露出的微笑弧度,我才發現今年三十的夜晚和以前一樣的美。

  這就是我三次曾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仍舊是一點覺悟都沒有,哪怕讓我再經一次同樣的情景,我可能還是一樣的無所謂。倒不是說我把生命看得輕了,只是當時真的沒有考慮過害怕是什麼。如果說是死亡的話,我沒有經歷過,我就不會真的害怕。它不像妖魔鬼怪,恐怖小說可以構造一個外在的形象,讓你害怕。死亡只是一種狀態,你沒有體驗過,你又怎麼會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樣的了,況且它不是一個能夠體驗的東西。

  或許我的性格,跟這些也有着些許關係吧。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我也並不是想炫耀我曾經有這樣三次聽起來讓人感覺驚心動魄的生死經歷,我只想說無論是因為客觀原因還是主觀原因,無論是因為別人的過錯還是自己的過錯,而導致與死神的遇見,都無所謂了,我已經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是死神留給我的祝福,遇見死神也算是我的緣,所以,謝謝你,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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