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季節

　　金九銀十，結婚季節。粉紅色炸彈滿天飛，一不留神被炸到，你兜里的銀子就會像電子遊戲里一樣減少。今年的這個季節我只收到一顆這樣的炸彈。這與我的錢包無擾，但是卻嚴重刺激了我脆弱的神經。

　　1安安要結婚

　　安……安……要……結……婚……了！

　　放下聽筒，神還沒有回來。她依然在剛才的對話間遊走，努力尋找這其中是否落下了什麼。

　　直到……

　　鈴……

　　“聽說了嗎，安安要結婚了。是我聽錯了，還是怎樣？”那邊楊紫大喊。

　　接近半分鐘的沉默里，彼此衡量了我們兩個大腦同時短路的可能性，於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沒有多說什麼，就匆匆的掛斷了電話。沒辦法，這時我們都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

　　俗語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安安是適齡女子，而且貌美如花。結婚本不違反法律法規，也符合社會普遍規律。但我們還是如此的、甚至有些誇張的驚訝。這並不怪我，也不能怪楊紫。因為在這之前我們從沒想過把安安和婚姻扯上聯繫。更確切地說，我們真的想不到要把怎樣一個男人和安安搭到一起。

　　話說到現在，我大概已經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好奇。那麼現在，我想我有必要介紹一下安安其人。

　　我、楊紫還有安安，我們是通常大家所說的閨密。我們高中時就已經認識了。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在很多年前。不過這裡恕我不能透露具體的年份，因為那樣一來一些聰明人會很容易推算出我們的年齡。這對於我這樣一個終日躲在文字后平淡討生后的女子來說最多只是少了一些神秘感。而對於安安，那也許就會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如果你看到過安安那整整兩面牆的衣櫃，就會明白現在我說這些話時的心情。美麗於她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兩面牆的衣櫃，對於尋常人家的女孩來說是一種有些誇張的夢想，也或是有些誇張的惡俗。但安安就是那樣一個尋常人家的不尋常的女子。她真的就擁有了它們，並且在裡面塞滿了蕾絲、綢緞、天鵝絨……

　　安安把她對美麗的這種狂熱歸結於工作需要。她擁有一份在我看來有些特別的工作。全部的工作內容就是定時的給每個關係戶送禮，遇到別人談不下的生意最終由她出面解決。解決這種問題的地方大多是在酒桌上，安安在觥籌交錯間輕易的解決一切，有時甚至爭得比預期更多的利益。大有點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味道。

　　我一直認為安安的事業有成更多的是賴於她的智慧和果斷。而美貌，只是其中的一部份原因。但她卻還是以極大的熱情繼續投身於轟轟烈烈的購物事業之中。並且每天穿戴整齊，踮着腳尖招搖過市。

　　她很喜歡她的工作，雖然每次都深夜才能回家，雖然那些“醉翁”之意從來都不在飯上，但至少那時有人陪她吃飯。這就一如她追求美麗，實際上只是為了別人艷羨、喜愛的目光。

　　安安每周有一半時間很忙，另一半很閑。忙時，她穿着入時，談笑風生，沉浸於穿衣服和買衣服的樂趣之中。閑時，她就邋裡邋遢的窩在床上和土豆一起獃獃的看韓劇、吃泡麵。

　　土豆是安安的狗，很不名貴的京巴。它剛來時，安安還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那時它是那樣的小，頭只有土豆那麼大。於是，當爺爺說要給它起個名字時，安安說：“爺爺，我們叫它土豆好啦。”後來，爺爺和奶奶去青島二叔家小住時，爺爺突發腦溢血去世。因為年紀大了，為了方便照顧奶奶也留在那裡沒有回來。於是，土豆成了家裡除安安外唯一可以喘氣的生物。從那以後它便喜歡趴在安安的腳上。寒冷的冬天，她們互相取暖。

　　安安看韓劇，經常一看就到深夜。她跟着劇情傻笑，抱着紙巾一路狂哭。但是，這卻絲毫不影響她在關機時大喊一聲無聊，然後踹開腳邊的土豆倒頭大睡。每每這時土豆總是毫無反應的。它已經很老了。它經常像貓一樣眯着眼睛看安安，那一身的毛也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光澤，散發著一種土豆色的粗糙……

　　2狗·男·女

　　安安結婚的前一天找我和楊紫去幫她整理一些東西，順便度過最後的單身之夜。於是我們決定抓住最後的機會把一些問題搞清楚。至少，我們多少要知道新郎是方是扁，何許人也。

　　“我的土豆死了。”

　　“我們知道！”

　　大約兩個月前，我們得到這個噩耗。為了安慰安安那顆受傷的心，我和楊紫每人掏了大半個月的工資合夥給她買了一條很漂亮的連衣裙，順帶還配了一個精緻手袋。到現在，安安的傷口有沒有癒合我不知道，但我們的心卻還在滴血。所以，土豆的死對於我們來說也同樣是件不可提及的傷心事。

　　“你們聽我說完！土豆死的那天，我認識了他……”

　　我的土豆死了，可我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它像平常一樣趴在我的腳上，一動不動，懶得抬頭看我一眼。我說：“土豆，咱們吃泡麵吧。”心想這隻懶狗這下終於又要自覺地跳起來跟我搖尾巴了。可這回，它第一次不理會食物的誘惑。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伸手搖搖它，果然……我的土豆死了！

　　我抱着它哇哇大哭，它的頭靠在我的胸前，身體還是暖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長時間久，反正就在這時候門鈴響了。而且響得很執着。

　　我怒目瞪向那個不識時務的傢伙，心裡暗暗咒罵他為什麼在這時打擾我哀悼我的土豆。這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敵意而大膽的和一個警察叔叔對視，即便那時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溫和。

　　他是負責我們小區的所謂片兒警，那天來我家本是給我的土豆下最後通牒的。可沒想到我可憐的兄弟再也不需要戶口這東西了。反而是在這裡遇到了可愛的我。

　　事後他跟我說，那天我開門時還真把他嚇了一跳。這輩子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眼睛哭得跟草莓一樣。

　　安安在說這話時眼裡含着上一刻悲傷的淚花，可同時那裡面卻分明閃着甜蜜的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請他進屋，也許只是想聽呼吸的聲音。他幫土豆梳理好乾枯的毛髮，然後把它裝進一個鞋盒。我們用絲巾在那盒外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土豆生前對這條絲巾表現出一種特別的喜愛。每次看我帶它，它都會撲上來抓啊、抓啊、抓，以至於那倆邊形成了兩組很自然的“爪工”的穗穗。

　　土豆被埋在它平時最喜歡撒尿的那棵樹下。很慶幸的是警察同志在這時沒有跟我討論關於火葬的問題。不過後來的種種也證明了這位人民警察好像也更為偏向於中華民族的傳統喪葬習俗。他隔三岔五就會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來，然後告訴我今天是土豆的什麼日子。那感覺就好像謙恭的子孫在祭奠先人。我一方面感嘆於他對民俗如此熟悉，另一方面也在疑惑着自己是否也該在屋裡給土豆擺張遺像什麼的。

　　不過這種想法並沒有真正維持幾天。因為我很快就發現他帶來的那些東西已經從原來亂七八糟的狗糧漸漸變成人類食品。直到有一天各種各樣的食物把我冰箱里的各色方便麵全都擠掉。我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個男人的險惡用心。更可怕的是面對這些食物我竟然感到一種由胃到心的舒適、溫暖。於是在經過了短暫的思考後，我決定化悲痛為力量，更加緊密地和這位同志團結在一起。

　　“事實證明，我的這一決定是英明的，這個男人要比土豆溫暖得多。”說這些話時安安臉上掛着一種招牌式的曖昧壞笑。

　　“天呀，你的狗死了，所以你就找了一個男人來代替。”關鍵時刻畫龍點睛，這是楊紫一貫的特色。開始我們一時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看着對方，然後突然笑作一團。

　　3大家都來結婚吧

　　第二天，也就是婚禮當天，我們終於見到了這個要和我最好朋友結婚的男人。他有一對不大不小的眼睛，一雙不濃不淡的眉毛。那其間偶爾也會流露出一股英氣。嘴唇習慣性的緊緊的抿着，笑時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有點憨。

　　這時我突然發現自己語言的貧乏。我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他呢？挺拔？樸實？找來找去大概也只有這些了。他實在太過平凡了，屬於放在人堆里你不會發現，走過你身邊也不會注意的那種人。於是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這個人民警察也許有一天會被國家挑去當間諜。他的條件真的很合適。

　　這個男人和眼前的環境也算是相得益彰的。滿場的粉紅色氣球和香檳色玫瑰在《今天我要嫁給你》的音樂里發散着一種甜膩、芳香。巨大的杯塔在燭光搖曳中閃着眩目的光。全場人人盛裝，笑容滿面，盡量掩飾着眼角不經意流露出的各種複雜情緒。

　　我和楊紫坐在人群之外無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這的確又是一個相當繁華卻又普通的婚禮，和我參加過的很多婚禮一樣。它如禮花般瞬間綻放，然後消散無蹤。也許只帶有一絲曇花一現后的余香。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安安。從前這個時候她都站在我們身邊，無聊的抽着所謂的喜煙。而那一層套一層的煙圈裡分明也一層套一層的寫着一個俗字。

　　現在的安安已經從看客變成整幕劇的主角。她頭上頂着巨大的百合花，拖着長長的裙裾像只蝴蝶一樣在人群里歡快穿行，不時豪邁的舉杯答謝，笑顏如花，風采依然。

　　安安終於挪到我們面前。拖着那樣一條裙子走來走去也真是難為她了。

　　“恭喜你，甜蜜新娘！”“你的婚紗很漂亮。”我的是真心祝福，楊紫在任何時候都有本事讓空氣凝結——象牙色及地婚紗，那一直是安安口中婚禮里最惡俗的東西。現在，卻就穿在她的身上。安安是聰明女子，怎會不記得這些。她淡淡一笑，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嗤之以鼻，卻又看不出任何的不好意思。

　　“俗吧。我說過不要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又什麼有都不捨得落下。就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語畢向我們舉杯示意。

　　一飲而盡，嘴角一滴紅酒在燭光里閃動。安安喝酒一項豪邁，卻從沒有過如此甜蜜的笑容。她應該是在心裡喜歡自己這個“鬼樣子”吧。她的臉上蕩漾着一種我久違了的幸福，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我們初相識的年代。

　　此時，新郎走過來和我們打招呼。奇怪，不是我想象中的靦腆。他趴在安安耳邊，兩人一陣耳語……我們的安安，已經有人和她共享世界了。她，他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有着溫暖呼吸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安安找到了她的幸福。眼前的這個男人，此時看來應該也是不同的。至少，從昨天到現在，我再沒看到安安抽一根煙。

　　第二天，他們去了海南島度蜜月，又是一個在過去被稱為非常俗的地方。其間他們曾經發郵件回來。照片里的安安，穿着一件色彩絢麗的T恤，整個人曬得黑得樸實。兩個人，滿臉都是甜蜜的、傻傻的笑。

　　郵件里只有一句話，貌似出自哪部電視劇里：“結婚真好呀，大家都來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