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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糞受壓要發熱

手機:M版  分類:百姓故事  編輯:pp958

  於光明和張德北當了幾年志願兵,複員回鄉的時候,他倆各自領到了一筆數量相當可觀的安置費。於光明找到張德北說:“咱以後還得成家立業,不能坐吃山空,光指望這倆錢養家糊口,得出去找份工作干。安置費必須攥緊了,沒到關鍵時不可輕動。”在部隊時,倆人同在一個班,於光明是班長、黨員,張德北是戰士,班長有令,他二話沒說,就跟隨於光明來到省城,倆人到一家大飯店當上了保安。

  穿上那套服裝,乍看挺威風的,可不到試用期滿,於光明不幹了,這叫啥工作?說是保安,還不如叫門童更貼切!於光明跟張德北說:“老輩兒有話,‘驢糞球兒受壓,它還知道發熱呢’,咱憑啥掉到他們手裡了。走!”走就走,張德北又是沒說二話,追隨着班長炒了老闆的魷魚。

  倆人身強體壯,又不怕吃苦,不做保安,干物流。這物流是新生行業,將顧客要遠送的貨物分批入庫、裝車運往目的地。剛做滿一月,於光明就跟領班發生了爭吵,敢情這領班亂指揮,告訴於、張二人把幾十件貨扛進甲庫后,又發現錯了,再讓他們搬出來轉到乙庫。於光明怨氣衝天,就衝著領班牢騷了幾句。這領班仗着跟老闆沾點親,錯了卻不認賬,居然口出不遜:“你不過是個會說話的機器,讓你左轉右轉是我的事。做東不做西,你急什麼?”

  這哪裡叫人話。見張德北悶聲不響,哈腰搬起一個麻包要上肩,氣得於光明一把給拽下來:“你還像當過兵的人嗎?驢糞蛋子受壓還知道發熱,咱不怕吃苦,可不想受氣,天底下就剩這一碗飯了嗎?”

  “班長,咱現在已經不當兵了。就算當著兵,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是咱倆的上級,咱就得服從啊。”

  瞧這副窩囊樣兒!於光明一跺腳,離開倉庫回到宿處,躺在地鋪呼哧呼哧喘粗氣。等張德北下班回來,劈面問他走不走?張德北說,不是我不聽你的,咱總這麼換來換去,多咱是個頭啊,先冷靜一下好不好。於光明抓起半扎挂面摔在地上,又狠狠地跺了幾腳:“口口聲聲‘不是不聽你的’,可我說了等於白費!你不走,我走!”拎起行李卷頭也沒回地走出那間小出租屋!

  畢竟多年的戰友,也決非一句話合不來,說舍掉就舍掉的。於光明離開張德北,並沒急於找事做,他躲在暗處關注着張德北,先耐心等幾天,張德北一旦“草雞”了,他立即帶上老戰友走人。

  這天,打工仔們聚一起吃午飯,聽不見說的什麼,卻見那惡領班把張德北的飯盒給扔到了馬路邊上,連於光明都替戰友捏一把汗,怕他衝動之下做出越格的事兒,那麻煩就大了。出乎於光明的意料,張德北笑嘻嘻地跑出門把飯盒撿回去,並且大大咧咧對領班說:“您老人家這麼大個領導,今後不用親自扔,你咳嗽一聲我就替您扔了。”眾人哄堂大笑,哎呀把個於光明氣得呀,你這還像個當過兵的男子漢嗎,驢糞球兒受壓它還知道發熱呢!等張德北扛着包裝件走進一個衚衕,他躥過去一把拽住:“兄弟,咱不伺‘猴’了,走!”

  “別呀,老班長,那就上了他的當啦。這行業的訣竅我已經掌握個八九不離十了,他就是想擠走我,我哪能半途而廢?受點氣不算啥,把真本事學到手,才是主要的。”

  “這啥高科技呀,不就是個熟練工種嗎?你這麼忍氣吞聲,真給咱當兵的丟臉!”

  “我不這麼看。”張德北說,“不服輸是軍人的特性,我豈能認這個輸,他不讓我站腳,我還非扎牢了根不可!”於光明此刻真是恨鐵不成鋼啊,這是個什麼美差呀,值得如此忍辱負重?他都趕不上那驢糞球兒,這輩子甭想發熱了!

  於光明去了另一座城市。他先後找到過幾份工作,然而,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天下烏鴉一般黑,當老闆的全一個模子鑄造的,而且窮規矩太多:像他這種彪形大漢硬逼着面對路人跳健身操,滑稽不滑稽!於光明打了幾年工,老闆炒掉足有一個連,自己仍然一事無成。這真是虎落平川遭犬欺,於光明無奈,索性把那點存款取出來,盤了一處店鋪,自己當老闆。

  誰料給自己打工更不輕鬆,當上老闆的於光明這才曉得,原來這世上是個人都可以管他這當老闆的,工商、稅務、衛生防疫、城管、消防……甚至社區的業餘巡警也敢跑過來指三划四,他店鋪門外一棵小樹夜裡被人掰斷,硬要他負責;房主嘮叨他不愛護設施,有人把垃圾偷偷堆在了他窗外……於光明把店鋪兌出去,老子惹不了,躲着總可以了吧。一晃又是幾年,老於那點錢賠得所剩無幾,最終聽說本市有家物流公司,老闆寬厚慈善,企業管理特人性化,於光明又去那裡做起了搬運工,他不心疼力氣,只要別受氣就中。

  老於哈下腰,做了不到一年,便熬上個頭兒的位置,工資也漲了。他直恨自己時運不順,早遇上這家物流,說不定連經理也當上了。

  有一天,主管經理讓他把一個包送到名門飯店1908房間。於光明頭一回做這種細活,很輕鬆地按響客戶的門鈴。門拉開,於光明見到眼前站着一位西裝革履的先生,並沒吩咐他把東西往哪放,而是鞋跟一碰:“班長,敬禮!”於光明用力擠了好幾下眼睛,才確認沒錯,敬禮的正是當年被他瞧不上眼的窩囊兵張德北!

  “你小子搞什麼名堂,一身名牌,又跑這麼豪華的場所忽悠我。”打了對方一拳,於光明意識到自己還是個“物流”,便訕訕地搬起東西,請示張德北放到哪裡?

  “隨便一扔就是。我不過找個借口,避開眾人眼,請你過來敘敘舊。”張德北請老班長坐下,馬上有侍者送來水果、飲料。

  “混好了?”於光明如墜五里雲中,“沖我擺譜呢。”話這麼說,底氣畢竟不足,到這麼豪華的場合會客,換上他可辦不到,這得消費多少錢呀。

  張德北很認真地解釋,他不是擺譜,去辦公室不方便。說出實情嚇於光明一跳,老於就業的單位不過是個分站,而這座城市的所有分站、分公司都是他張德北的,張德北是企業老總!

  “怪不得我一入道就做得挺順,鬧半天是老戰友暗中關照我。”於光明心裡不得勁兒,只好自我解嘲。

  “哪裡哪裡。完全是班長自己的努力。我只是三天前才無意中從上報優秀員工的資料中發現的你。要是早發現,哪會委屈老班長干基層。說吧,想要個什麼職位,在企業內部,你的兵說了就算。”

  於光明淡淡地搖搖頭:“你富貴不忘貧賤交的高風亮節,讓鄙人很感動。不過,我還是回原單位,只求你別透露咱倆的關係,本人定會死心塌地在底層做到老,我不習慣讓人罩護。”

  張德北翹起大拇指:“我尊重老班長的選擇,也欣慰於您能順應現實,打磨掉了許多個性,您會做到最優秀的。”

  一瓶酒幾樣菜,老戰友暢敘舊情。於光明問張總,怎麼也跑這城市來了,遇上什麼好運,把生意做這麼大?

  “好運氣的因素不可否認。”張德北感嘆道,“沒走霉運,就得承認交上了好運。可我小有成就的決竅歸根結底得益於一個字,忍,忍出個峰迴路轉的結局來。咱倆最後分開不到半月,我獲得了全公司業務競賽第一,被老闆提拔為分部經理,成了領班的上司。我不想樹敵,反而團結他,這個人成了我的‘老鐵’,處處維護我。為了不跟原老闆爭嘴,我轉戰到這座城市,一路做得順,就這些。可我一直在尋找您,就是沒音信兒。”

  “好,老戰友,咱部隊有官教兵兵教官的傳統,感謝你給我上了一課。”於光明起身告辭,“我知道今後該怎麼做。當然做不了你這麼大,但我不會讓你嘲笑和失望的。唉,老祖宗‘驢糞蛋子受壓都知道發熱’那話錯了,害人不淺哪!”

  “收穫大與小,那不全取決於能力與毅力,關鍵是只要做了,就有收穫。老祖宗的話也沒錯。”張德北糾正道,“驢糞受壓發熱,你我小時候一直親眼目睹的,咋會錯呢?可再發熱,它也還只是驢糞、馬糞什麼的,老班長,您見過黃金或者玉石發過熱嗎?”

  於光明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這下子,他全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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