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嶺村的“三夜禮”

　　“壁虎”驚魂

　　楊偉光應聘到一家拓展公司任職。這是一家新公司，但因為先進的管理運作方式，業務正以成倍的速度增長。楊偉光很看好公司前景，所以希望女友張霞也來公司。公司尤其歡迎男女朋友，甚至還能提供較多的福利。但令楊偉光想不到的是，張霞一口回絕了他的建議，說自己另有打算。在電話里，楊偉光差點兒沖張霞吼起來：你能有什麼打算？無非是些天真幼稚的想法！說罷，楊偉光怒氣沖沖地掛斷了電話。已經畢業三個月了，張霞一直沒找工作，卻整天四處跑。真不知道她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一連幾天，楊偉光沒跟張霞聯繫。心情鬱悶，所以當公司派人去小嶺山訓練營，楊偉光第一個報了名。

　　小嶺山是公司最艱苦的一個訓練營，平時由老張管理。和老張坐上火車，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楊偉光抑鬱的心情稍稍好些。他發短信給張霞，向她道歉。他不該在電話里吼她，更不該沒聽她說完話就掛斷電話。合上手機，楊偉光閉上眼慢慢睡著了。

　　來到小嶺山，楊偉光和老張先打掃出兩間他們居住的石屋。其餘的房間都是大的石屋，水泥地上鋪一排草墊子，十人一屋，每人一個帆布睡袋。不能上網，手機沒有信號，沒有電。不僅如此，訓練營中的人每天都要跑步十公里，攀爬小嶺山一次，吃的卻是小米飯，高粱米。不過，每年夏天，這個基地都特別火熱，來的還都是些商界老闆。

　　楊偉光洗凈一個草墊，見四壁除了一排掛衣鉤，空無一物。倒是有幾隻壁虎，在牆縫間爬來爬去。

　　收拾好兩間石屋，老張見楊偉光已經累得厲害，就說明天再干吧，現在不如到山裡四處轉轉。楊偉光答應着，跟在老張身後出了門。兩人在山腳下信步走着，四周空無一人，漫山遍野黃石綠樹，竟讓楊偉光感覺到心胸格外開闊。楊偉光越走越遠，老張囑咐他小心迷路，然後自己回營地做飯。

　　一直流連到天黑透了，楊偉光才往回走。一路上，他碰到幾個曬得像黑猴子一樣的山裡小孩。他們怯怯地看他一眼，然後飛快地跑開。

　　下山回到營地，胡亂吃了點兒東西，楊偉光上床休息。可躺在硬梆梆的草墊子上，他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剛朦朧入睡，楊偉光突然感覺手臂一涼。手摸過去，碰到一個涼涼軟軟的東西。他幾乎驚得大叫，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壁虎！

　　從地上跳起來，楊偉光到處找手電。可手電早不知滾到了哪兒，無奈，楊偉光起身跑出門，急急地敲開老張的屋門。

　　奇怪的禮物

　　直到天亮，楊偉光還睡得沉沉地。老張推醒他，問他昨晚抽什麼風，一個人睡覺害怕？楊偉光坐起來，說自己摸到了壁虎，可能是死的。老張笑了，說去看看。

　　推開屋門，兩人蹲着看楊偉光睡過的草墊子。墊子上沒有壁虎，卻有一團黑色的條狀物，被壓得扁扁地。楊偉光詫異，用手一摸，問這是什麼，聞上去還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老張有些吃驚，將那長條從墊子上揭起來，問楊偉光：“以前來過山裡？”楊偉光搖頭。老張說這是黑糯米條，山裡待貴客才用的東西。一定是有人偷偷放到他的枕頭邊，卻被他不小心壓扁了。

　　“這小嶺山有一個黑龍潭，潭邊長着一小片稻田。每年村子里收穫少量的黑糯米，家家分上一小捧。山民認定這是神物，吃了能延年益壽。所以，只有招待貴客才捨得拿出來。”老張說著，一把掀開楊偉光的枕頭。

　　枕頭下，竟然還有兩個長長的糯米條。用潔白的細紗布包着，裡面嵌着煮軟的青豆、紅豆。老張揭開一根送到嘴邊，突然對着楊偉光笑了。楊偉光不明所以，也揭開一根放進嘴裡。甜香綿軟，入口即化，遠非城裡賣的糯米糕可比。

　　“老實交代，昨天上山碰到了什麼人？”老張故作嚴肅地問。

　　怔怔地看着老張，楊偉光說什麼都沒碰到。老張又笑，湊近他問沒有艷遇。艷遇？楊偉光苦笑，滿眼都是黃石頭，跟誰艷遇？老張正色，說這是山裡的風俗，一旦某個女孩送出三個黑色糯米條當宵夜，就證明她喜歡上了他。“這叫三夜禮。”

　　楊偉光問老張不是在開玩笑？老張搖頭，說昨天他一定遇到了某個女孩，女孩對他一見鍾情，於是才在他休息的草墊下放了糯米條。楊偉光覺得不可思議。

　　吃過早飯，兩個人清掃石屋，沖洗草墊，整整忙了一天。

　　天漸漸黑了，楊偉光不停地拿起手機，想看看是否有信息。儘管知道山裡根本沒信號，可他還是希望萬里有一。不知怎麼，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他格外地想念張霞。在心裡，他越發有些懊悔。

　　這時，有人敲門。老張起身開門，見是小嶺村的村長。老張急忙將他讓進屋，說剛清理了屋子，正打算明天去拜訪村長呢。村長呵呵笑着，點點頭，目光就放在了楊偉光身上。

　　“今晚村子里有賽歌會。我特地來請你們。”村長說著，又瞟瞟楊偉光。

　　“賽歌會？誰家定親啊？”老張拿出根煙，遞給村長。

　　“我女兒。”村長仍舊笑呵呵地說。

　　“恭喜恭喜，一定去。”老張雙手打恭說。

　　村長坐了片刻，起身告辭。臨出門，他特意對楊偉光說，一起去啊！楊偉光答應着，有些奇怪。他問老張什麼是賽歌會？老張搖搖頭，說這是村子里的風俗，年年的七月初四都有賽歌會，山裡山外的年輕人都參加，其實是提供自由戀愛的機會。不過，平時偶爾也有，那就是有人定親或者嫁娶。但普通人家自然沒有這種排場，除非是德高望眾的族長家，或者就是有些權力的村長家。

　　老張說著，扭頭看看楊偉光，說村長怎麼老是看你？楊偉光尷尬，摸摸臉，說自己臉上有飯粒？被村長看得他心裡都發毛了。

　　賽歌會

　　老張和楊偉光換了身乾淨衣服，來到村子里。遠遠地，他們聽到村子里響起鼓聲，有人和着鼓點唱着情歌兒。再往前走，已經看得到高高燃起的篝火。

　　走進大片空地，村長遠遠地看到他們，忙招手讓他們坐到自己身邊。楊偉光頗為不安，看到許多山民似乎都在看他，還指指點點。老張和村長隨意地聊着，楊偉光的心七上八下。

　　老張雖然和村長寒喧，卻也看到許多人都在盯着楊偉光。趁着村長起身離開的當口，他忙按按楊偉光的手，半開玩笑對他說：“如果有人送你黑糯米條，你一定想好了。如果接下來，就要成為小嶺村的姑爺了。這輩子，你就留在山裡吧。”

　　楊偉光愕然，說不會的，他連村長的女兒都沒見過呢。老張忍俊不禁，說在山裡，什麼稀奇事都會發生。

　　兩人正說著，楊偉光突然聽到鼓點慢了下來。圍着篝火跳舞的山裡女孩腳步也放慢了。漸漸地，人群分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走了出來。她長得很漂亮，雖然衣着與山裡人無異，卻有一種高雅的氣質。走到楊偉光跟前，她變戲法般抽出一根又一根糯米條。一連抽了三根，雙手捧着遞到楊偉光的跟前。

　　女孩痴痴地看着楊偉光，那一瞬間，她就像清晨嫩草上的露珠，令人怦然心動。村長呵呵笑了，對楊偉光說這是他的小女兒，叫瑞花，在北京京貿大學讀書，明年畢業。

　　楊偉光由衷地說她真漂亮，他女朋友也在京貿大讀書，不如哪天介紹她們認識？四周一片寂靜，楊偉光的話聲音雖輕，在場的人卻都聽到了。瑞花突然笑了。她再次將黑糯米遞到楊偉光跟前，說：“這是替我姐姐送的。不是我。昨晚的糯米條，也是替姐姐送的。”話音剛落，一個穿牛仔上衣帆布長裙的女孩被十幾個孩子推了出來。楊偉光看着她，吃驚地張大嘴巴，竟然是張霞。

　　“張霞老師要在這兒支教兩年，聽說你很擔心。我知道你是怕她受苦。我們山裡是很窮，可我們每一家都會把她當親生女兒。她是瑞花的好朋友，今天我讓瑞花奉上三夜禮，就是想讓你知道，張霞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女兒。如果你接受，我就自作主張為你們定親。”村長鄭重其事地對楊偉光說。

　　楊偉光呆愣愣地，半晌沒回過神來。他獃獃地看着張霞，突然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俯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張霞的眼睛里含着淚，說她打算了很久，怕他生氣，才一直沒有告訴他。她該向他道歉。這時，鼓聲如雨點般敲了起來，所有的村民都站起身，歡呼着載歌載舞。他們跳着，唱着，將楊偉光和張霞團團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