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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份工作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小景

  雲則浩進到通達物流管理公司工作,靠的是關係。雖然很多人都羨慕他,但才上班不過兩天,他就感到疲憊不已,有種說不清和道不明的困擾壓在他胸口上。

  這天,他腳剛跨進公司,就聽到同事在竊竊私語,好像說著一個女孩什麼的。雲則浩側耳聽了一些,一個同事無意中看到他來了,立即對大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其他人便停止了議論。

  雲則浩苦笑了一下,大體上他還是聽明白了。他們在說,他這個職位原來是公司公開招聘的,有10多個人進入複試競爭,公司本來很看好一個女孩,考官要求現場製作一個文件,別人花了30分鐘,那個女孩只花了10分鐘,其他項目的考試也排名第一。考官對她十分滿意,明確地對她說:“我們就選你了……”但後來,雲則浩的小叔通過關係,幫他得到了這個工作,那個女孩便自然而然落聘了。

  雲則浩極其沉悶地回到家,卻見父親一臉陰沉地盯着他看,似乎在專程等他。

  雲則浩心裡咯噔了一下,寒氣莫名其妙地從腳底升起來。他現在什麼也不怕,就怕父親又老生常談地教訓他那些小叔的“諄諄囑託”:“說話做事千萬要三思而後行,要清楚地知道,公司里很多人會妒忌你來公司……張總為你的事情幫了大忙,小叔為這事費了不少心思,一定要把工作做好,別讓張總為難,要讓張總在其他人面前說得起話,畢竟張總上面還有上司……踏踏實實工作,千萬別錯過這次來之不易的良機,以免終身後悔……”

  聽這些話,已經讓他耳朵都聽起了老繭了,在公司他的壓力已經夠大了,回到家裡還是不得平靜一下。沒想到,父親卻沉着臉道:“你是不是很缺錢用?”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雲則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

  “我問你,你是不是很缺錢用?”

  雲則浩搖了搖頭,說:“沒有啊!”

  “那你最近又交了多少個女朋友?人家又有多少歲?”父親的語氣仍然咄咄逼人。

  雲則浩就不想說話了,雖說他近三十歲了,卻長着一張青春俊氣的臉,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喜歡他的女孩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在這個院校如雲的城市,十六七歲的青春女孩也多得要命。雲則浩前前後後認識了不少女孩,至少有十來個對他表示過好感。他總是不忍拒絕,有時也和她們出去玩玩,在父親眼裡,卻都成了所謂的女朋友。

  父親的“審問”沒再繼續下去了,雲則浩卻覺得家裡的氛圍變了樣。母親因病早逝,他是和父親在一起生活的。父親內退後,被一家企業反聘回去,平時這個家冷清得要命。爺兒倆在一起,難得說點什麼話。

  這天雲則浩剛進家門,就看到父親有些鬼鬼祟祟地整理什麼東西。一見到他回來,他立即有些閃閃躲躲,停止了手上的活兒。雲則浩不以為然:“爸,你幹什麼啊?還背着我不成?”雲父一臉不悅:“難道在你面前,我就不能有點秘密?”

  雲則浩一笑:“該不會找上女朋友了吧?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爸,要是你不好意思開口,告訴我,對方是誰,我來幫你說媒。”

  雲父仍然一臉陰沉:“瞎胡鬧什麼?你少瞎猜,你管好你自己,快點長大起來,少拿錢到外面花天酒地地胡鬧,就讓我省心了。”

  “我?拿錢到外面花天酒地胡鬧?”雲則浩懷疑自己聽錯了。

  “要錢你可明說一下,背着我偷錢,算什麼意思?”

  “打住,打住,我說老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有話直說,咱別拐彎抹角!”

  “要我直說么?好,我放在第二層衣櫃抽屜里的錢,你拿了兩千,花到哪去了?”

  雲則浩一下跳了起來:“爸,你在說什麼啊?我拿了你的兩千塊錢?我什麼時候拿過?

  “你還不承認,我放一萬塊在抽屜衣服夾層里,誰知道錢放在這裡?憑空就少了兩千,不是你拿的,還有誰啊?”

  “我缺錢用也不至於這樣偷拿你的錢,爸,我看你是記錯了吧?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了,給搞忘了?”

  ……

  爺兒倆你一句我一句,唇槍舌劍,鬧得氣氛大為緊張。雲父一口咬定,除了雲則浩不可能有人拿這錢,他確實沒有放錯。雲則浩則百口難辯,說自己根本沒有拿過錢。認定是父親記錯了地方。或者,會不會是有小偷進來過?

  雲父冷笑一聲:“小偷從哪進來?防盜窗那麼嚴實,門也沒被撬過的跡象,你說,小偷從哪進來?小偷偷的,我一萬塊放一起的,幹嗎他不偷光,只偷兩千塊?其他值錢的東西,一樣沒少。連我房間都沒被翻過,你說,哪來的小偷?我看你是不打自招吧?”

  雲則浩氣不打一處來,摔門就走了——他也只敢在家裡對父親摔摔門。

  一連幾天,雲則浩都不想回家,到處借宿,他想去找才認識不久的女孩謝雪琳,但又怕不太方便,這種處境令他自己都覺得尷尬。

  他想起父親,突然又不無憐憫。父親雖然是一個高工,但原來的企業不景氣,退休后,他一個月的退休金也只有六百來塊。讓一家企業反聘去后,工資也不過八百來塊,合起來每月兩千塊都不到,存點錢很不容易的。也難怪,憑空少了兩千塊,父親心裡肯定會不痛快。但父親以為錢是讓自己偷拿去花天酒地泡女友了,也真的冤枉他了。他可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拿過家裡的錢。

  這麼想着,雲則浩心裡有點軟,父親也不容易,要不,等自己發了工資后,想辦法把那兩千塊賠給父親吧?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他肯定是糊塗了,自己和他計較什麼呢?

  雲則浩去街上買了一隻烤鴨,這是父親喜歡吃的東西。然後,又買了瓶“醉花陰”大麴,提着走向家裡,好幾天沒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幾天父親孤獨不。

  當雲則浩剛用鑰匙把門打開,坐在沙發上的雲父驀然一驚,一下回過頭來。雲則浩沖他笑笑:“爸,我回來了,我給你買了你喜歡的烤鴨和酒。”

  雲則浩萬萬沒料到的是,他的笑臉還沒有來得及褪去,父親突然走過來,啪的一記耳光,就打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雲則浩暈頭轉向,茫然不知所以。他還沒開口,父親已經炮語連珠:“你這個敗家子,你又是哪來的錢買的?你進通達之前,失業了幾個月,你身上能有幾個錢?現在怎麼突然有錢買烤鴨買酒了?你好的不學,專門學偷錢!說,你把我的錢花天酒地哪去了?”

  雲則浩委屈不打一處來,多大的事啊?為了兩千塊,父親還在耿耿於懷,竟然咆哮成這樣子。然而,父親仍然沒有停止他的咆哮:“一萬塊啊,一萬塊,你幾天就花光了,我的血汗錢啊……”

  雲則浩蒙了,什麼一萬塊?不是兩千塊嗎?他把疑惑問了出來。

  “先是兩千,后是八千,你分兩次把我所有的現金一偷而空,你說啊,你到底把錢花到哪去了?花給哪個十幾歲的小女娃了?給她買了些啥子了?”

  雲則浩委屈地哭起來:“我沒有,我哪有拿過你的錢啊?”

  “不是你拿還有誰拿的?你又想說是小偷,是吧?……”

  雲則浩覺得沒辦法和父親說下去了,他估計父親可能患上輕微的老年痴呆症了。一定是他老糊塗了,不知道把錢放哪去了。

  錢啊錢,要是他有錢,該多好?一萬塊,在有些人眼裡,這算什麼呢?然而,他不得不承認,一萬塊對他這樣時不時失業的打工仔來說,不是天文數字也算是巨款了,對父親這種靠着死工資生活的人,也是筆不菲的數目。然而,他有什麼辦法讓父親平息心裡的怨氣呢?就是自己真有一萬塊,拿出來補償父親了又如何?這不是承認錢是他偷的嗎?

  雲則浩找到小叔,把這幾天家裡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沒想到,小叔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則浩啊,不是小叔說你,你真的該懂事點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般?你爸不容易,你也是清楚的,為了拉扯你,他一直沒有再找個伴,辛苦存那麼點錢,你也不放過,你真讓他失望……”

  雲則浩跳了起來:“叔,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認為,錢是我偷的嗎?”

  小叔避而不答:“則浩,你缺錢用,難道就等不了那麼一個月了嗎?好好把我給你找的這個工作做好,以後前途大有可為,這個工作可是來之不易啊,而你呢?幹什麼去了?泡女孩吧?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來着?謝雪琳吧?好像聽說她沒工作?你不會偷偷在養她吧?”

  雲則浩心裡氣不打一處來,他覺得沒辦法說下去了。小叔夠精了,然而也精得過頭了。不錯,他是認識謝雪琳,但他們不過才認識不久的,就在一起喝過兩次茶,這段時間為了父親的事,他已經好些時候沒見過她了。但無論如何,謝雪琳也算不上自己的女友,怎麼他們見風就是雨,看到他和哪個女的在一起,就執意認定他又交上新的女友了。什麼時代了,還這麼保守,難道男女間除了男女朋友關係,再也不能有別的關係了嗎?

  雲則浩不說話,臉色極難看,招呼也不打,就想離開了。臨走,小叔叫住了他:“則浩,我最後給你說一句,好好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工作,如果你把這個工作也做丟了,以後小叔可不會再管你了,要不是看在我那老哥哥的面子上,我真不想為你操心!”

  雲則浩悶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茫然在街上瞎逛盪了半天,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他能去哪裡呢?家,是不可能再回了,找同事朋友借住?又能借住多久啊?何況人家多半是有家有室,或是和女友在一起的。住旅館?他身上僅有的一點錢已經用來給父親買了烤鴨和酒了……雲則浩感覺自己都要被世界遺棄了似的。

  他突然想到了謝雪琳,要不,找一下她吧?自己和她雖然保持着普通朋友似的關係,但他看得出來,謝雪琳對他極有好感,雖然她長得不算太漂亮,但也是個聰穎的女孩,而且是個大學生。雲則浩撥通了謝雪琳的電話,那頭的謝雪琳很是熱情,叫他過去。他便坐公交車去了謝雪琳居住的小屋。

  那是一個約摸四十來平方米的小屋,有兩個小間,一個小廚房。雲則浩的家也不富裕,但他畢竟是這個城市土生土長的城裡人,比起這樣的小破間來,他的家已經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了。

  他有點尷尬地沖謝雪琳笑笑:“謝謝你!聽說,你還在找工作?找到了嗎?”

  謝雪琳搖搖頭:“沒有,難呢,找個小文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呵呵。繼續努力吧!”

  見雲則浩不說話,謝雪琳又問:“你呢?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雲則浩不想把家裡的事說得太多,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也沒什麼大事,和我爸鬧了點小彆扭,他看到我就煩。我也乾脆讓他省心點,躲遠些吧!”

  謝雪琳聰穎地猜出了雲則浩的心思:“不想回家了,是吧?是不是沒地方可去?呵呵,要是你沒地方可去,可以暫住在我這裡的。只要你不嫌棄,在隔壁打一下地鋪,也能湊合著過的。”

  雲則浩感激地點了點頭:“雪琳,謝謝你。”

  謝雪琳又出去找工作了,把雲則浩一個人留在家裡。雲則浩百無聊賴,也不想去公司。想想,謝雪琳也算是一個有才幹的女孩,還是大學畢業生,卻為個工作四處奔波,如此的辛苦。而自己,不過技校畢業的,靠着關係輕易就擁有了一個讓很多人艷羨的工作。

  可是,誰又能體會到他獲得這個工作后的壓抑呢?

  他無聊地翻着謝雪琳桌上的一些書,卻意外地發現,除了大專時學過的營銷專業書籍外,她還有不少心理學教材,看樣子,她在自學心理學,這真是個好學而上進的女孩。

  下午,謝雪琳回來時,出乎意料地帶了一個男人回來。

  雲則浩看着那個人,一臉驚訝,這人年齡看上去大約和謝雪琳差不多大吧,但顯得很土氣的樣子。頭髮有點蓬亂而油膩,拉碴的小鬍子讓他的臉看上去不太令人舒服。則浩有些遲疑,也有點尷尬。

  謝雪琳帶個男人回來,這算什麼?她在和這男的同居嗎?那自己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啊?謝雪琳似乎看出了他心裡的疑惑,向他介紹:“則浩,是我的朋友,鄭天剛!”

  接着,謝雪琳向則浩介紹了鄭天剛的情況。她說,鄭天剛和她是老鄉,初中時還是同學,他們是一個村子里的。後來她考上大學了,和家鄉人也很少接觸了。鄭天剛正好來到這個城市打工,他本來是學裝修的,平時也幫人安裝門鎖什麼的,但工作難找,就是勉強找到,也幹不了多久。他也曾在工地上賣過苦力,白乾了三個月,皮都脫了一層,卻一分工錢也沒拿到……後來,無意中遇見了同鄉,兩人就有了些來往。現在鄭天剛也在四處找工作,但太難了。實在太困難時,他就來謝雪琳這裡借住一宿或吃一兩頓飯。

  雲則浩明白了,這也是一個社會底層的賣苦力的人。像鄭天剛這樣掙扎的人,太多了!如果不是有着這個城市的戶口,不是靠着小叔的關係,他不比他們強多少,所以,他對這類人在工作和生存中掙扎的體會和感觸是很深的。

  謝雪琳說:“你和天剛在那間搭個地鋪,湊合著擠一下,如何?呵呵,你不是有點顧忌嗎?兩個男人一起,正好避嫌了。”

  則浩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點着頭同意了。

  整個晚上,雲則浩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旁邊的鄭天剛身上有着一種怪味,久久不洗的頭髮也散發著一種難言的臭味,更糟的是,他打鼾,粗暴的鼾聲折磨着則浩的耳朵,令他無法清靜下來,更無法睡着。他開始無比的懷念家裡的床和家裡的一切東西,可是,天亮后,他能回家嗎?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雲則浩卻覺得眼皮在打架。謝雪琳說:“則浩,我和天剛都要出去找工作了,你呢?你打算怎麼辦?要是沒處去,就待這裡吧?我把鑰匙給你一把?”

  則浩搖搖頭:“我要上班呢,昨天都沒有去的!”

  謝雪琳說:“好,如果晚上沒地方去,仍然回來啊,我只在白天找工作。晚上我會在家裡的。”

  則浩點點頭,沒說什麼,他心裡是一百個不情願再回到這個屋子來睡覺了。

  可是,他萬萬沒料到的是,進了公司,人事主管正等着他,給了他一個令人覺得像炸彈般的消息:“對不起,你被炒了!”

  上班不到半個月,他已經遲到過三次,昨天還曠了一天的工。他的頂頭上司很是遺憾:“張總推薦你進來的,我們也蠻看好你的,可是,你的工作能力有點差勁,讓你調查各個小區的物業管理情況,你卻草草寫了一頁都不足的調查報告來,規定的要求你完全沒調查到,卻說是別人不願意告訴你……再加上,你常遲到,昨天又曠了一天工,我們只能表示遺憾了……”

  “那張總……”雲則浩心裡還是亂亂的,自己是經過小叔向張總推薦進來的,張總不會不管他吧?

  “張總並不負責具體的人事管理,他事情還多着呢……”

  就這樣,雲則浩被通達的人委婉地趕出了公司,他們還是按他的工作時間付了他半個月的薪水,一共872.5元。

  雲則浩覺得有些絕望。他也想努力做好這個工作,可這工作給了他精神上太大的壓力,而父親那邊,莫名其妙地犯病,冤枉他偷錢,弄得他心神不寧,結果最終把這個工作也失去了。他知道,小叔以後是一定不會再幫他找什麼工作了。

  他不知道何去何從,回家嗎?他還能回到那個家嗎?就這樣逛到了晚上,他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邁向了謝雪琳的小家。

  他沒向謝雪琳說他目前的境遇。在他心裡,隱隱還有種想和謝雪琳這樣的女孩牽手走一生的念頭,但又覺得自己目前還沒這個資格。

  謝雪琳沒有問他的一切情況,只是讓他快吃飯。雲則浩不由得有些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和聰穎。

  才吃了飯,手機就響了起來:“則浩,你現在在哪?你回家去,你爸在等你!”是小叔打來的電話。

  雲則浩心裡一驚,不知道父親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已經知道他被炒了,正大發雷霆?他頭皮發麻,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回去看看。家對他的誘惑,還是遠超過謝雪琳的這個小破房子。

  回到家,父親的臉陰沉得嚇死人。雲則浩的心綳得緊緊的,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坐了半晌,父親突然開口了:“那些錢,你還沒用掉吧?”

  “什麼錢?”則浩的話剛問出口,他就省悟過來了,父親一定又是在問那一萬塊錢的事。看來,他還是以為是他偷的錢,認定他把錢偷拿出去胡亂用掉了。

  “把錢還我吧,我還要存這麼點錢養老,你說,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花銷?你把錢弄去幹什麼了?”

  “爸,你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我真沒有拿你的一萬塊,我是你兒子啊,你怎麼就是這麼不信任我?”

  “就是因為你是我兒子,我才太了解你了。”雲父很悲憤,“一萬塊?你後來又幾次潛回家來過的?你先後又從家裡偷了三千多走,還把我僅剩的一個有一萬五千的存摺也偷走了,你說啊,你到底把錢弄哪去了?用來幹什麼了?什麼事值得你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花這麼多錢?”

  “爸?你……你在說什麼?”雲則浩目瞪口呆,怎麼也不相信父親的話。什麼叫他後來又潛回家來,把他的錢和存摺偷走了?他什麼時候回過家啊?爸難道真的有帕金森綜合症了?雲父的臉,顯得很疲憊:“把錢還我吧,我就靠着這麼點錢養老了。你這麼大一個人,有手有腳,給你找無數個工作,你也干不好,你要啃老就啃老吧,但你怎麼能這樣公然偷家裡的錢出去胡鬧?你為我想過一下嗎?”

  “爸,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回過家。這事你得報案,一定要報案。肯定是小偷做的。”

  “我還不想把你逼上絕路,你把錢還我吧。我既往不咎……”

  雲則浩欲哭無淚,父親怎麼這樣啊?他是他的親生兒子啊,而他竟然打死也不相信他。他覺得自己的辯解已經很無力了,他一再說自己沒有拿過他的錢,然而父親怎麼也不相信,爭執到後來,父親暴怒地把碗摔到地上:“滾,滾出這個家去,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雲則浩踉蹌地離開了家,不知道如何是好。再回謝雪琳那裡去嗎?他覺得沒臉去。就這樣,雲則浩在街上逛盪幾個小時后,像個乞丐一樣,找了個角落躺了一宿。

  他長這麼大,生平第一次露宿街頭。酷熱的夏暑令他渾身是汗,被蚊子叮咬得苦不堪言的身子也奇癢無比。

  正是這一個街頭露宿,讓雲則浩有種悲悟:一直以來,他靠着父親在生活,很少想過,如果父親有一天不在了,他一個人如何去生存呢?

  這些問題,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而現在,他覺得自己應該學會長大了。

  雲則浩決定先回謝雪琳的小屋去,洗下臉,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和衣服。然後,他要去找工作,這回,他決定,只要有人願意招他,就是當民工去攪拌水泥,他也一定去試。

  謝雪琳今天一反常態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待在小屋裡。見到雲則浩回來,她有點驚異。聽了他的話后,她沒表態什麼,只叫他快去洗臉。

  則浩卻一眼就看出,謝雪琳有點不對勁,好像心神慌亂,問她點什麼,她也答非所問。雲則浩坐了下來:“雪琳,你到底有什麼事?能不能和我說呢?如果我幫得上忙,我一定儘力幫你啊。別把我不當朋友。”

  “沒事啦,你別想多了,快去收拾一下自己,好好找個工作吧。別擔心我。我的事我有辦法解決的。”

  看謝雪琳怎麼也不願意說,則浩也不好勉強她。收拾好自己后,他開始出去找工作了。然而他的畢業證和身份證等還放在家裡,他不願意去拿。再說一個技校畢業證,就是拿了也沒什麼用。

  在酷暑下奔波整天,憑着俊氣的外表,雲則浩終於在一家休閑會所找到一個男招待的活兒。包吃不包住,每月400元,明天就來上班。他覺得自己也確實需要吃些苦了!對這個工作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雲則浩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謝雪琳,可是,當他回到那個小破屋時,驚呆了,他看到好多人圍在那兒竊竊私語,而謝雪琳卻沒了人影,只剩下空而凌亂的房子……

  “請問,這房子里的女孩到哪去了?”他拉住一個鄰居問。

  “你說那個姓謝的女孩啊?剛才有公安局的人來,莫名其妙地就把她的屋子搜查了個遍,並把那女孩帶走了……”

  則浩聽了,如五雷轟頂,不可能吧?謝雪琳會犯什麼事?她怎麼可能犯法,怎麼可能讓警察給帶走?則浩跑到公安局去,想問個究竟,可是,他一個普通百姓,哪有這個資格進去探問什麼?

  無奈,雲則浩只好仍然待在謝雪琳的小屋裡,白天工作,晚上回來睡覺。他想等謝雪琳的消息。

  他隱約聽鄰居說,謝雪琳好像和人共犯了盜竊罪。雲則浩睡在那個小屋裡,有時也會想,謝雪琳從大學畢業后,一直沒怎麼工作過,她雖然一直在努力找工作,但卻困難重重。可是,不工作,她哪來的錢租房並生活?而就這些他接觸她的日子,也沒感覺到過她手頭有多緊。而她又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哪來的錢讓自己在城市生活?

  就在雲則浩在謝雪琳的小屋住到第七天的時候,他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聲音慈祥得令人幾乎不敢相信電話的那端是自己的父親:“小浩,你現在在哪裡?你快回家來,爸錯怪你了,對不起!你快回家來吧,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

  雲則浩鼻子一陣酸痛,看來,父親的錢是找到了。那麼,他們之間的誤會也消除了。父親其實很可憐的,他太孤獨了!雲則浩二話不說,馬上就向家裡奔去。

  當他見到父親的時候,才發現,父親的兩鬢已經泛白了,一周多不見,他似乎一夜就蒼老了十幾歲。

  看到雲則浩,雲父老淚縱橫:“小浩,爸錯怪你了,原諒爸爸!”

  “爸,你說的哪裡的話,你是我爸,就是你錯怪了我,也沒什麼要緊的。我以前一直長不大,太像個孩子,正是經歷了這次,讓我懂事了許多,我應該成熟了,不能再老是靠着你生活,老讓你操心……”

  父子倆敞開心扉,就着酒,說到了半夜。雲則浩這才明白,原來家裡真的有小偷,那小偷竟然十分的高明,是個開鎖高手,估計他們踩點了很久的,抓准了他家的情況,趁沒人,就悄悄地把鎖打開,把錢偷走,又不一次性偷完,也完全不翻亂家裡,一次拿一點,好放長線釣大魚,慢慢地拿。又造成被盜人家的互相猜測,大起內訌……

  最近那個盜竊團伙在一次偷盜中落網后,警方從他們窩藏的地點搜出了不少現金和存摺,其中有一個,就是雲則浩家的存摺。通過存摺上的身份證號,他們很快找到了雲父,事情這才真相大白。

  雲則浩驚訝不已,現在的小偷,也太厲害了。咋精到這程度?有這份聰明,好好地做份正當工作,再怎麼也要比一般人強吧?

  謝雪琳的事果然下來了。原來她真的參與了盜竊團伙的犯罪,並且,她的小屋就是窩藏贓物的地點之一。公審那天,雲則浩也去了法庭。當他看到那個叫鄭天剛的民工和謝雪琳同時站在被告席上的時候,他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和鄭天剛合夥勾結着在進行盜竊活動啊。

  雲則浩聽着審判長在念他們的罪名,心裡一驚,原來,他們偷盜的人家真不少,而且作案手段極高明,都是踩點很長的時間后,悄悄開了鎖潛入人家,也不弄亂別人家的擺設等,更不翻箱倒櫃地折騰,只是很聰明地抓准踩點人家的心理,有的放矢地進行偷竊,在這之前,幾乎從來沒有失過手。而這些被盜的人家中,恰恰就有雲則浩的家。

  雲則浩想起,謝雪琳說過,鄭天剛曾是學裝修的,而且給人安裝門鎖,那麼,他對開鎖也是很精通的了。而謝雪琳,作為一個大學生,竟能把業餘學的心理學運用到盜竊中去,成功幫助鄭天剛屢屢得手。這樣的偷盜組合,也真是令人驚奇,因為他們一個是初中沒畢業的底層民工,一個卻是大學畢業的天之驕子……

  謝雪琳的案子,引起了社會的轟動。她本身是一個大學畢業生,在學校時不但成績優秀,學校的各種學生活動,她也積极參加。總之,她給人的印象非常的不錯。為此,晚報專門對她進行了一次專訪,雲則浩在看着那篇專訪的時候,心裡隱隱作疼,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罪人。

  在專訪里,謝雪琳是這樣說的: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山村裡,我考上大學,有着我父母幾千個日夜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在大學里,我勤工儉學,努力奮進,還是擺不脫歧視的眼光,只因為窮。但我忍了下來……好不容易畢業后,工作卻是那樣的難找,我試找過不下百個工作,總是無法找到如意的。那些女招待或營業員,因為我不夠漂亮,也難找到。而就是能找到,一個月幾百塊,還不夠我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我又如何償還我父母為我念大學而欠下的巨額債款?

  今年六月,是我最難忘的一次找工作。我去通達公司應聘,我在兩百多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和進入面試的十個人一起參加當場的面試。我對這個工作抱着很大的希望,不僅因為通達公司的實力雄厚,更因為,這份對我來說不菲的薪水,會讓我更加有生活的動力。

  我做到了,我以為我會成功,我的各個項目考試都是第一名,負責人要求現場製作一個文件,別人花了30分鐘,而我只花了10分鐘。當負責招聘的人對我說:“我們就選你了……”的時候,我心裡說不出的激動與興奮……然而,我還沒來得及興奮兩天,他就打電話告訴我:對不起,我們上頭一個部門經理的親戚看上了這個職位,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你很優秀,但我們無法錄用你……

  這次打擊,徹底摧垮了我的信心。我對找工作再也不抱希望了……我的老鄉也是,到處打工,四處受騙,弄得連生存都成了問題,一次無意的邂逅,令我們認出了彼此。後來我們有了一定的來往。當他提出了做非法勾當的想法,走投無路的我,最終同意了……

  我喜歡心理學,於是,我針對每個人不同的心理,把鄭天剛踩點得來的信息加以剖析,告訴他,什麼樣的人家,錢會如何的放置,估計會有多少的現金放在家裡…… 我們做得很成功……

  記者最後問她,還有什麼感觸想說。謝雪琳掩面哭了:“我不想走上這條路的,我只是想有一份工作!”

  雲則浩看完報道,心突然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去!

  (責編:雲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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