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上的槍聲

　　一、兄弟反目

　　清水街上有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個叫丁大力，一個叫趙峰。

　　丁大力從小身板結實，長得跟小牛犢子似的，渾身上下都是一疙瘩一疙瘩的腱子肉。憑着一膀子力氣，再加上為人仗義，天不怕地不怕，大力小時候是孩子王，長大了是痞子頭，街上的那幫小青年沒有不服他的。而趙峰則完全相反，因為身材單薄瘦弱，常受人欺負。所以，在成人以前，強壯的大力一直充當著趙峰的保護神的角色。但是後來，趙峰考進了警校，畢業后成了一名警察。而大力呢，進廠當了工人，他渾身精力過剩，酷愛打架，幾天不跟人動手就手癢，只要聽說哪個小兄弟被人欺負了，總要帶人去找回面子。在派出所的檔案里，有關丁大力打架鬧事的記錄就有好幾張。在警察的眼中，他是典型的不良青年。於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成了貓和老鼠的關係。不過，幸好趙峰在刑警隊工作，一般打架鬥毆的小案子找不着他，兩人就一直沒有起正面衝突，相安無事。

　　大力和趙峰還有一個共同的好朋友小丫。小丫是個孤兒，從小跟住在芙蓉街的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小時候，大力和趙峰都把小丫當成妹妹照顧，直到後來小丫長成漂亮的大姑娘。某一次，三人在一起說話，看着小丫出水芙蓉一般的俏臉，大力的心弦忽然猛地一動，再看小丫時，心裡就怦怦直跳、風起雲湧了。當時他心慌意亂，慌忙把眼神從小丫的臉上移開，卻發現身旁的趙峰也跟自己一樣，滿臉紅潤，大概此時他也有同樣的感受吧。兩人眼神一碰，電光石火，霎時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小丫在一家私人公司給老闆當秘書，待遇不錯，她的心情很好，臉上天天掛着笑容。大力每次看到她燦爛的笑臉，都有如沐春風的感覺。相反，一天看不到她，他的心裡就空落落的。

　　然而，厄運不期而至。她的公司老闆，那個人面獸心的暴發戶，在一個月夜，借口把小丫留在公司加班，在辦公室強行將她糟蹋了。

　　小丫兩天沒在街頭出現，大力急了，找借口到小丫家裡找她。一進屋，不由大吃一驚，僅僅兩天不見，小丫就瘦得形銷骨立，神情萎靡不堪，跟以前判若兩人。他忙問：“小丫，你怎麼了？”

　　小丫看見他，張張嘴，喊一聲：“大力哥……”抱住他放聲痛哭。

　　大力知道事情經過後，五內俱焚，他二話沒說，攥着拳頭起身就走。小丫的爺爺奶奶知道他的火爆脾氣，慌忙上前攔阻，央求道：“大力，你可不能把事情搞大，小丫還要嫁人呀。傳出去，以後還……”

　　大力的步子慢慢停下了，他怔怔地看着二位可憐的老人，猛地，他一拳搗在自己的胸脯上，抱着腦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三天後，城裡發生一起嚴重的傷人案，一位公司老闆在回家途中，被人用編織袋蒙住腦袋暴打一頓，不但雙腿齊折，大腿根部也遭受重創，後來不得不摘取了一個睾丸。事發后，幸虧兇手主動打電話給醫院急救中心，不然的話，這位老闆的小命恐怕就難保了。

　　公安局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斷定這是一起報復傷人案。本來，由於受害人遇襲時根本沒有看清行兇者的模樣，難以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加上受害人平日仇家眾多，此案調查起來千頭萬緒，一時半會兒根本查不到丁大力的身上。但是，丁大力萬萬沒想到，好朋友趙峰會出賣自己。

　　案子發生后，已經知道小丫不幸遭遇的趙峰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大力。他不敢聲張，私下裡找到大力，大力跟他也不隱瞞，得意洋洋地說完經過，連道：“痛快、痛快！不光為小丫報了仇，也為民除了害。”

　　趙峰又氣又急：“你呀，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這次惹了大禍？”他一拉大力，“大力，你趕快跟我走，去公安局投案自首。”

　　大力不相信地看着他，提醒說：“夥計，幹什麼？你想出賣我？咱倆可是兄弟啊。”

　　趙峰說：“正是兄弟我才讓你去自首。即使我不說，警察遲早也會查到你的。大力，你相信我，現在自首還來得及，可以爭取從寬處理。”

　　大力一把甩開他的手，兩眼瞪着趙峰：“讓我自首是不可能的，趙峰，你要是還念着兄弟情分，這事你就裝作不知道，與你無關。”

　　趙峰毫不退縮：“可我是個警察！”

　　大力火了：“那好，有種你就動手把我抓去，去領功受獎吧！”

　　兩人不歡而散，臨走，趙峰說：“大力，我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你一定要想清楚，快去投案自首。”“沒門！”大力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兩天後，趙峰真的領着兩個警察把大力堵在家裡。大力想奪路而逃，也不知趙峰使了什麼招數，大力只覺腳下一絆，一個趔趄，趙峰順勢扭住他的手臂，“咔嚓”一聲，乾淨利索地給他戴上了手銬。

　　丁大力又驚又惱，不知道什麼時候趙峰的身手變得這般利落。

　　丁大力被判入獄八年。本來還應該重判，因為大力在說明打人理由時為維護小丫的名聲，隱瞞了事情真相，只是說自己看對方不順眼才教訓他一頓。沒想到趙峰卻根本不為小丫着想，竟將事情和盤托出，不惜壞了小丫的名聲。大力更恨趙峰了。後來法庭宣判的時候，當宣判完畢，丁大力木雕泥塑一般在那裡，他想不到自己為民除害的壯舉換來的竟是長達八年的牢獄之災，清醒過來以後，他轉頭尋找到旁聽席上的趙峰，衝動地揮舞着拳頭狂喊道：“姓趙的，你這個小人，你一定會後悔的，等我出來，決不會輕饒你，我會找你算賬的……”

　　趙峰滿臉歉意，苦笑着搖了搖頭。他的手緊緊牽着身旁滿臉淚痕的小丫。

　　大力入獄后，趙峰曾主動到監獄探望他，但大力沒有出去見他。母親在來信中也經常提到趙峰，說他每天都要過來看自己，噓寒問暖，比親兒子都孝順。看完信后，大力就冷笑，認為他是內心有愧，不過是虛情假意想贖罪而已。

　　二、出獄尋仇

　　時光說慢還真慢，丁大力在獄里度日如年。說快則很快，一轉眼，六年時光就過去了。丁大力提前兩年出獄了。

　　回家見過母親后，丁大力第一件事就是打聽趙峰的消息。母親告訴她，趙峰自打結婚後就不在清水街住了。他就向母親要趙峰的電話號碼，說要去看看他。母親絮絮叨叨地說：“大力呀，這次你可要好好謝謝趙峰跟小丫兩口子，若沒有他倆常來照顧我，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今天你回來呢。”聽到小丫的名字，大力的心裡一疼，像被刺了一針。入獄的第三年，從母親的信中得知了小丫嫁給自己的仇人趙峰的消息，他妒火中燒，心中鬱悶至極、懊悔至極，覺着是趙峰奪走了自己的所愛，要是自己不入獄，小丫一定會嫁給自己的。那一陣，他簡直覺着自己熬不到出獄了，心中的那股妒火無以排遣，結果同室的那個強姦犯倒了霉，常被他找茬修理一頓。在潛意識裡，他把對方當成了強姦小丫的那個老闆。不過，時間是療傷的良藥，時間一久，他也想開了，覺得即使自己不入獄，小丫嫁給趙峰的可能也遠比嫁給自己的大，因為自己跟趙峰相比，各方面條件都差得很遠。

　　不過，對當初趙峰抓捕自己的行為，六年來他總是難以釋懷。他時不時地想起自己獲刑時對趙峰說的話：“我會找你算賬的。”

　　現在，算賬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從家裡出來，丁大力來到附近的電話亭，往趙峰的家裡打了一個電話。聽母親說，小丫已經懷孕，他不想在小丫面前跟趙峰撕破臉皮，就想把趙峰約出來。接電話的正是小丫，當聽到她那久違的熟悉的聲音，大力一時竟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小丫問：“喂，你是哪位？為什麼不說話？”

　　大力平靜了一下，說：“小丫，我是大力。”

　　小丫愣了一下，驚喜不已：“大力哥，真的是你呀，你什麼時候出來了？你在家裡等着，我馬上過去看你。”

　　大力心中一熱，忙說：“我剛出來，你先不要過來，等過幾天我過去看你。趙峰在不在家？”

　　“不在家，這兩天局裡有個大案子，他一直加班，我馬上打他的手機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要是知道你回來了，不定多高興呢。”

　　大力心中暗暗道，他哭都來不及，還高興呢。他說：“那好，你告訴他，我想單獨見見他。”

　　大力剛要放下電話，小丫突然低聲說：“大力哥，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恨着趙峰，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也恨他，恨他對你冷酷無情，但是後來看他為幫你減輕罪責，不惜說動我讓我把自己受辱的事情講出來，我才明白了，他並不是無情，他是真心為你考慮呀，他不想讓你成為見不得光的逃犯。”

　　“哼，我最恨的就是他這點，他怎麼能把這件事說出來呢？小丫，你後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小丫卻說：“我受的委屈再多也不如趙峰受的多，大力哥，其實那時候我和趙峰已經好上了，只是還瞞着你。你想一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愛人被人糟蹋過，趙峰他自己的心裡會好受嗎？”

　　大力身心俱震，這倒是他從來沒想到的，隨即就怒氣勃發：沒想到那時候趙峰和小丫已經相好了，竟把自己蒙在鼓裡。

　　小丫央求道：“大力哥，在我心裡，從小到大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可以依賴的親哥哥，你看在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面子上，就原諒了趙峰吧。這些年來，他一直牽挂着你呀。”

　　隔着電話，大力似乎看見了小丫滿臉哀求的神情，心中怒氣漸消，柔情頓生，是呀，以前自己不是也把小丫當成親妹妹嗎？何必吃這麼大的醋呢，他其實心裡明白，自己之所以那麼恨趙峰，其實夾雜着不少吃醋的成分。聽小丫軟語相求，他心中一軟，說：“小丫，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我只是想和他聊聊，最多打他兩拳出出怨氣。”他怕小丫再求，急忙放下了電話。

　　當天晚上，趙峰打過電話來，兩人相約在城東鳳凰山見面。見面地點是大力選的，因為鳳凰山山腰有個隱蔽的山洞，小時候，他倆每次闖了禍，都要跑到那裡去躲避大人的責罰。有一次丁大力為替趙峰出氣，將欺負他的那個男孩子打得滿地找牙——對方的兩顆門牙都被他一拳打掉了。那一次，他倆在山上躲了兩天兩夜，吃了不少苦頭。之所以選這個地方見面，丁大力就是要讓趙峰內疚，想想吧，當年我是怎樣對你的，可是你又是怎樣對我的。

　　第二天早晨，趙峰離開家去赴約時，小丫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當心，說：“大力在獄中吃了不少的苦，一定會把賬都算到你的頭上，他那個脾氣，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的。”趙峰輕鬆地說：“你放心，你以為這些年的警察我是白當的？他傷不了我的。”小丫聞聽，又開始為大力擔心起來，說：“你也別傷害了大力哥，當年他可是為了我才……”

　　趙峰點點頭：“你放心吧，我今天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要他能出氣，高興了就行。”

　　小丫說：“那也不必，總之……你一定要小心。唉，真希望咱們三人能像當年那樣親密無間。”

　　看着趙峰轉身出去，小丫嘆了口氣，這時候，她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時籠罩全身。她想把趙峰喊回來，可是，趙峰已經走遠了。

　　整整一上午，小丫坐立不安，直到中午，趙峰還沒有回家，打他的手機也不接。小丫慌了神，她已有七個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只好打電話給趙峰刑警隊的同事求助。同事們一聽趙峰是被一個剛刑滿釋放回來的人約出去的，都着了急，問明兩人的見面地點后，開着警車向鳳凰山飛馳而去。

　　等他們趕到現場，都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趙峰倒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同事們急忙衝過去，發現趙峰是頭部中槍，傷口仍在汩汩地冒血。再一摸，幸好脈搏尚在，但已極其微弱。同事們悲憤交加，安排兩個人火速將趙峰背下山送到醫院搶救，剩下的人在山上搜捕丁大力。不久，在後山的一個峭壁下，他們發現了同樣昏迷不醒的丁大力，看樣子他是從峭壁上摔下來的。在他身邊，散落着兩支手槍，一支是趙峰的佩槍，另一支，是自製的手槍。

　　後來經鑒定，趙峰所中的子彈正是這把槍射出的。

　　顯而易見，丁大力槍擊趙峰后，又搶了他的配槍，在逃跑的時候，不慎摔下了峭壁。

　　三、證據確鑿

　　丁大力醒過來時，已是兩天後。一睜眼，發現母親守在身旁，他虛弱地問：“趙峰呢？”

　　母親的眼淚“嘩”的就下來了，看到母親的表情，大力的心裡就是一沉。這時候，門一響，小丫從外面衝進來，她來到床前，兩眼無比怨恨地死死盯着他。大力被她的神情　　嚇壞了，從那眼神里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強笑道：“小丫，趙峰沒事吧？”

　　小丫猛地撲上來，扯住他的胸襟，拚命搖晃着，嘴裡哭喊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趙峰的，你快把趙峰還給我！”

　　大力的腦子裡一炸，“趙峰死了？”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傻了。

　　小丫發泄完后，有氣無力地癱在床前，絕望地嚶嚶哭泣。

　　事後才知道，趙峰沒有死，但跟死了差不多——他一直沒有蘇醒過來，也許，如果沒有奇迹發生，他一輩子都將是一個植物人。

　　得知丁大力醒了，兩個警察走進來，他們先將大力的母親和小丫請到病房外面，然後在大力的病床前坐下，拿出紙和筆，嚴厲地說：“丁大力，你也不是初犯了，我們的政策你肯定清楚，交代一下你傷害趙峰的經過吧。”

　　丁大力一怔，這才知道小丫方才為什麼用那種眼光看自己了，他急忙分辯說：“你們是不是以為是我傷害的趙峰？你們搞錯了，不是我！”

　　警察冷笑一聲：“丁大力，你是不是以為警察都是白痴？現在證據確鑿，你說不是你，鬼才相信呢。”

　　“你們有什麼證據？”

　　“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我問你，六年前是不是趙峰把你送進監獄的？”

　　丁大力說：“是。”

　　“你說沒說過出獄后要找趙峰算賬的話？”

　　丁大力只好說：“說過。”

　　“六號那天，是不是你把趙峰約到鳳凰山的？”

　　“是。”

　　“這就對了，你一出獄就約趙峰，不會是僅僅約他出來談心的吧？”

　　“……”丁大力無言以對。

　　“更重要的證據是，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的手邊有一把槍，而趙峰頭上的那顆子彈正是你的槍里射出的。你自己說，朝他開槍的除了你還能有誰？”

　　大力大喊：“真的不是我，傷害趙峰的是兩個歹徒。”

　　“歹徒？”警察笑了，“丁大力，你還真能編，連歹徒都編出來了。請問，歹徒在哪兒？”

　　“他們沖趙峰開了一槍就跑了。我去追他們，追上后繳了他們的槍，後來一不小心摔下了山。”

　　警察一臉嘲諷：“這麼說，你不但不是兇手，還是見義勇為捉歹徒的英雄呢。你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的話？”

　　丁大力不由頭大如斗，知道事情麻煩了。是呀，警察分析得也有道理，根據現場的情況，以及自己與趙峰的恩怨情仇，誰都可以推斷出，只有他傷害趙峰的嫌疑最大。

　　可是，趙峰的確不是他傷害的。

　　那天，丁大力上山的時候，聽到上面傳來一聲槍響，他也沒在意，以為山上有人在偷獵。等他來到那個隱蔽的山洞口，卻赫然發現趙峰頭部中槍倒在地上。他衝上去，抱住趙峰，大叫：“趙峰，趙峰……”

　　趙峰慢慢睜開眼睛，見是大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痛心至極地說：“大力，你就這麼恨我，非得找人要了我的命？”原來，剛才趙峰上山後，沒看見大力，以為大力在山腰的那個山洞裡等着自己，等他來到山洞前，剛想進洞，從裡面突然衝出來兩個人，只聽“轟”地一聲，眼前火光一閃，猝不及防的他頭上一麻，就中槍倒下了。

　　大力雖然心裡怨恨着趙峰，現在見他傷成這樣，心中的恨早無影無蹤了，聽趙峰冤枉自己，忙說：“不是我，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趙峰看着大力的眼睛，看出他不像是在說謊，眼睛亮了一下，喘了一會兒，如釋重負地說：“……我這就放心了，不是你就好……剛才在山洞裡藏着兩個人，我還以為是你找的幫手呢……大力，你剛從牢里出來，我真怕你再出事……以後遇事多想一想，千萬別再衝動了……”

　　大力聽他的話發自肺腑，顯然是真心關心自己，不由感動，又衝動起來：“趙峰，你快告訴我，那兩個小子往哪裡跑了？”

　　趙峰用手指了指山後，說：“你趕快報警，他們兩個帶着槍躲在山洞裡，肯定不是好人。”

　　大力說：“你等着，我這就去把這兩個小子揪回來，給你出氣。”說完，他伸手摸向趙峰的腰間，拽出他的佩槍，順着他剛才指的方向一溜煙就追下去了。

　　趙峰大急，掙扎着想要阻止他，不料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知覺。

　　後來，丁大力為自己當時的這個選擇懊悔不已，因為當時趙峰在跟他說話的時候，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如果自己能及時把他送到醫院裡，而不是去追逃犯，那麼自己就不會摔下峭壁，趙峰也不會耽擱了救治，就不會成了植物人，而自己，也就不會有了後面的麻煩。

　　山上的地形丁大力很熟，追到後山，他終於追上了那兩個歹徒，並成功地將他們逼到了一面峭壁上。在丁大力手中手槍的威懾下，嚇得喪魂失魄的兩個歹徒以為又遇上了警察，眼見無路可逃，只得繳械投降，將已經沒有子彈的土槍扔給了大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槍落在了崖邊。

　　見他們繳械，大力鬆了一口氣，忙過去彎腰拾槍。剛撿到手，不想兩個歹徒困獸猶鬥，突然一齊向他衝過來。大力急忙一閃身，陰差陽錯，右腳落在了一塊鬆動的石頭上，腳下一滑，往峭壁下墜了下去。

　　歹徒絕處逢生，暗自慶幸不已，他倆惶惶如喪家之犬般逃走了。

　　四、跪求證人

　　警方雖然已認定丁大力就是兇手，但為穩妥起見，還是派人到現場進行了調查。由於事發后的當天夜裡下過一場大雨，現場已被破壞，在峭壁上並沒有發現丁大力與人爭鬥過的痕迹，所以他追擊兇手這種說法很難成立。倒是在那個山洞裡看到不少煙蒂，說明有人在裡面躲藏過，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能說明他丁大力不是兇手嗎？

　　現在，只有趙峰和那兩個歹徒能證明丁大力的清白了，可是一個一直昏迷不醒，另兩個又逃得不知所蹤。於是，當嫌疑犯丁大力的身體康復后，直接被警察從醫院送進了看守所。

　　失去自由的丁大力無計可施，只能聽天由命，寄希望於趙峰的蘇醒或者是歹徒的落網了。

　　令他想不到的事，雖然警方不相信他，卻有一個人相信他。這個人就是小丫。

　　小丫從小跟大力一起長大，深知他雖然脾氣暴躁，但是講義氣，答應別人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他當初既然答應自己不會傷害趙峰，就絕不會下此狠手。趙峰出事後，雖然她一開始以為是丁大力害的，心裡恨極了他，但後來聽他說了那天的經過後，憑直覺，她知道也許他說的就是事實，傷害趙峰的另有其人。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負責此案的馬警察聽，馬警察見她為嫌疑犯說話，有些意外，說：“嫂子，你不能感情用事，現在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丁大力是兇手。”

　　小丫急切地說：“可是直覺告訴我，他可能是無辜的呀。”

　　馬警察說：“這種事情不能靠直覺，要想證明他不是兇手，必須有切實的證據或者證人。你有嗎？”

　　小丫搖搖頭，“我會去找的。”

　　丁大力已經被關進了看守所，小丫知道，現在能幫他的只有自己了，因為丁大力家中除了卧病在床的母親，已沒有別的親人了。可是，到哪裡找證據和證人呢？

　　這天，小丫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報道，說一個母親，在兒子車禍后，由於車輛肇事後逃逸，她就在大街上跪求目擊證人。小丫突然想到，趙峰出事的時候正是大白天，鳳凰山上難道只有他們四個人？會不會有別人目睹了事情發生的經過了呢？一想到這層，她心裡陡然生出希望。

　　連着幾天，小丫挺着大肚子，在鳳凰山附近的幾個村子里走訪，逢人就打聽有沒有人在上月六號這天上過山。村民們大都已經聽說了發生在山上的那件案子，聽說她就是那位受傷警察的妻子，都很同情她，也知無不言。小丫先後找到了那天上過山的幾個人，可是，他們都是或早或晚上了山，什麼也沒看到。正當小丫越來越失望的時候，一個開小商店的村民向她提供了一條有價值的線索：那天早晨，一對城裡來的男女從她的商店裡買了礦泉水和餅乾，然後上了山。可是過了不久，這一男一女就匆匆回來了，神色都極其慌張，似乎受到過什麼驚嚇。

　　小丫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你記不記得兩人的樣子？”

　　店主想了想，抱歉地說：“時間隔得太長，忘了，我只記得兩人都三十歲左右，像兩口子，不過，看那蜜裡調油的親熱勁兒，又不像是夫妻，你說，老夫老妻的，還那麼親熱幹啥？”

　　按照店主所說，那兩人在山上的時間正是案子發生的時間，小丫有個預感：那天，這兩個人在山上一定看到過什麼。

　　一定要找到這兩個人。

　　小丫馬上去找到馬警察，說可能有目擊者，希望警察能幫忙找到這兩個人。馬警察已聽說了她在到處尋找證人的事情，心裡也漸漸動搖：或許，丁大力真的不是兇手？聽到這個消息，也挺興奮，他馬上通過電視台在電視上發布通告：尋找目擊證人，上月六號，鳳凰山上發生一起槍擊案，希望目擊者能站出來提供線索，幫助警方查明真相。

　　通告滾動播出了整整一周，卻依然沒有人站出來。

　　小丫失望不已：難道沒有目擊者，或者，他們有難言之隱，不方便站出來？“我一定要感動他們。”她下了決心，決定效仿報道中的那位母親，跪求目擊證人。

　　第二天，小丫跪在了人流最密集的過街天橋上，她面前的牌子上寫着：“好心的目擊者，上月六號，鳳凰山上發生一起槍擊案，現在，受害者家屬和一位很有可能受到誤解的當事人急需您的無私幫助，盼您能站出來說明真相！！！”

　　她的行為立刻引起了行人的注意，圍上了一圈人。後來，一位陌生的老太太看她身子不方便，心疼她，回家拿來一張凳子讓她坐下。小丫謝絕了，堅持跪着。老太太抹着眼淚，“造孽呀，她還懷着孩子呢，你們誰知道真相，快站出來呀。”

　　連着跪了五天，第六天，小丫正跪着，一個警察急匆匆跑來，擠進人群，不由分說將她扶起來，嘴裡激動地說：“嫂子，別跪了，真的有兩個目擊者，他們被你感動，已經站出來了！丁大力不是兇手！”

　　小丫聞聽，身子晃了兩晃，急忙轉身扶住橋欄杆，眼淚奪眶而出。

　　目擊者正是那對男女。

　　原來，這是一對情人，兩人各有家庭。那天，他們偷偷溜到鳳凰山私會，丁大力追趕那兩個歹徒的時候，他倆正好在那峭壁附近，吆喝聲驚動了這對野鴛鴦，他們嚇得躲在草叢中，大氣不敢吭一聲，親眼目睹了從丁大力追上了歹徒到他不慎掉下峭壁的過程。事後，他倆倉皇逃下山，約好對此事緘口不言，以免引火燒身。後來見小丫跪求目擊證人，兩人這才知道那個勇追歹徒的人竟被懷疑是兇手，兩人受不過內心煎熬，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這才站出來為丁大力作證。

　　丁大力被放出來了。

　　不久，趙峰的兒子也出世了。

　　丁大力找了兩份工作，他每天早出晚歸，拚命掙錢。現在，他最大的願望除了照顧好小丫母子，就是抓住那對歹徒，為趙峰報仇。

　　無論多麼忙，每天，他都會抽時間到醫院看望趙峰，為他按摩，跟他說說話，他盼望着奇迹出現，盼望有那麼一天，趙峰能突然醒過來。

　　尾聲

　　一年後，槍擊趙峰的兩個歹徒因為另一個案子落入法網。在審訊中，他們意外地交代出了在鳳凰山殺害了一個警察的事情。據他們交代，他們槍擊趙峰完全是一起意外，他們是一對流竄犯，那天他們躲在那個隱蔽的山洞之中，伺機晚上溜下山作案。當他們發現一個警察徑直來到山洞外時，自然而然以為是來抓他們的，慌亂之中，就兇殘地開了槍。

　　歹徒們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丁大力因為勇追歹徒光榮負傷，被市裡評為見義勇為先進個人，但是，丁大力拒不接受這份榮譽。他說，如果自己接受這個稱號，就會無臉去見昏迷中的趙峰。

　　趙峰的兒子一歲了，會叫爸爸了。這天，丁大力抱着孩子來到醫院看趙峰。在趙峰床前，他看着趙峰插滿各種管子的臉，對孩子說：“快叫爸爸，這個人就是你爸爸，他是一個好人，是叔叔最好的一個朋友。”

　　孩子似懂非懂，聽話地喊一聲：“爸爸——”

　　丁大力驚喜地看到，一顆淚珠從趙峰的眼裡緩緩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