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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判“隱刑”的囚犯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一、釘上隱刑牌

  我本是個法官。可由於我在2560年8月9日,同一個被判“隱刑”的犯人秘密接觸,兩個機器人警察便“叮噹”一聲,給我戴上手銬,抓進了警察局。

  那個被判“隱刑”的犯人是個工程師,他將一項工程的機密“無意”泄露給了競爭對手。宣判時,我問他是願意服五年苦役,還是願判兩年“隱刑”——人類到了二十六世紀,文明提高的程度,那可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就拿法官審判犯人來說,服何種刑罰,犯人可以有最終選擇權。

  那人沉思一會兒,在心裡作了一番比較,然後說:“我願被判‘隱刑’”。

  在我們這個時代,機器人大量普及使用,人們早就從繁重的勞作中解放了出來,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苦役。但犯人又必須得到懲罰,立法委員會的專家們從古希臘神話中得到啟發,把被判苦役的犯人全都送到山上推石頭。這種勞動原始、單調、乏味,做慣了腦力勞動的工程師哪受得了這個?

  誰知不到兩個月,這犯人就跑來找我,要求我把他改判成五年苦役。我大惑不解,便問他為啥不願做兩年“隱形人”,而願意服五年苦役?那人搖搖頭,沒吱聲,卻打開隨身帶來的豹皮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一個金色的小紙盒:“只要你把我改判成五年苦役,這個盒子里的東西就是你的啦!”

  他媽的!這小子想行賄呢!我沒有接過那金色的盒子。

  那人見我不為所動,便說:“你把它打開看看,然後再作決定。”

  我想,看看就看看,反正你的東西再好,我不要就是了,你還能把我怎地?

  我把那金色的小紙盒接了過來,可打開一看,不由傻了眼:那裡面是一盒西班牙金蒼蠅。

  “他娘的,這小子抓住我的命門了!”我心想。我三十五歲結婚,我太太那年才十八,小我十七歲。天!那可真是個迷人的小妖精啊!婚後的頭兩年,我堅信我是世間最幸福的人。可好景不長,十七歲的差距,令我常感力不從心。這時,我望着那盒寶貝,哪能不動心?要知道幾百年來,人類向自然界拚命掠奪,生態嚴重失衡,這寶貝早已絕跡。據說,就是兩個世紀前,這玩意也只有那些議員和總統這幫大老爺們兒才能偶爾享用啊!

  那人見我愛不釋手,正要鼓動我將它收下。突然,我的辦公室被兩個機器人警察推開。因為這一盒我還未來得及試用的西班牙金蒼蠅,和我企圖給犯人換刑,他們便裁定我有受賄罪和同情罪。且由於我是執法犯法,所以給我判刑時,剝奪了我自由選擇的權利,判了我兩年“隱刑”。

  放我走之前,他們把我帶到法院下面一個黑洞洞的房間,拿出一個“隱刑”標誌牌,然後,一個胖乎乎的傢伙,拿起一個大榔頭,“噹噹當”地把那個“隱刑”標誌牌釘在我的額頭上。釘完后,那傢伙就撇下我揚長而去。

  房門敞開着,現在我可以自由離去。因為我現在是個“隱形人”了,人們將對我視而不見。也就是說,從法律的意義上講,兩年之內,我在這個世界上屬於另類。

  所謂的隱形只是名義上的。我的血肉之軀除了頭上多了一塊隱刑牌外,其餘部分絲毫未變,任何人都能看得見我——儘管他們誰也不希望看到。但當時,我可沒明白這種刑罰是多麼地荒謬絕倫,也不明白那工程師為啥要我將他改判五年苦役,甚至還在心裡暗暗慶幸:我們是生活在一個多麼進步、多麼文明的時代啊!

  二、大隱隱於市

  走出法院那黑洞洞的房間,我便來到外面溫暖的世界。

  午後剛剛下了一場小雨。這時,街道濕漉漉的,路面一些小水坑被午後的陽光一照,發出耀眼的白光,空中花園也飄來一股草木欣欣向榮的氣息。我走在人群中,男男女女熙熙攘攘,但好像沒有一個人看見我或者說,都假裝未曾看見我。

  我望着身邊匆匆而過的那些紅男綠女,心裡暗暗好笑:你們沒看見我,但我卻可以看見你們呀!我開始懷疑這種懲罰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但不幸的事很快發生了!

  我感覺有點餓,於是鑽進凌雲大廈的電梯,扶搖直上。頂層花園有一間旋轉餐廳,是這座一千五百萬人口大都市的制高點,坐在上面朝下鳥瞰,可以將整座城市盡收眼底,以前我和太太是那裡的常客。經過十一樓的荊棘花區時,想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植物,我就想去看看。

  我離開電梯,走到入口去買門票。不料,我在那臉色發青、兩眼空洞的女售票員面前放了一枚硬幣,她眼中馬上閃過一絲驚慌的神色。

  “一張入場券。”我說。

  她不敢回答,大隊人馬在我身後排成長龍。

  我又說了一次,她無助地抬起頭來,視線越過我的左肩。有人從我身後伸出手來放下一枚硬幣,她收了錢,把入場券給了那人。

  “我也要一張入場券!”我很仔細地複述一遍。但她硬是裝作沒聽見,把頭望向我身後的人。其他排隊的人望着我額上的“隱刑”標誌牌,用力一擠,就把我擠出了長龍,但沒有人說一句道歉的話。

  這時,我才開始隱約地體會到“隱刑”的意義了。

  凡事有失必有得。於是我繞到櫃檯後面,拿了一張入場券——免費的入場券。我看到人們張大着吃驚的眼睛,但就是沒一個人敢開口攔阻我。我得意洋洋地拿着入場券,把它塞入箱中,順利地走進了花園。

  可進了花園之後,我的心情變得很壞,一股無可言喻的抑鬱充塞心頭,於是我向外走去,手指頭不小心碰到荊棘花,害我流了幾滴血。但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喜悅:至少荊棘花仍舊承認我的存在,雖然是以如此不友善的方式。

  我握着流血的手,來到頂層的餐廳,暗暗希望這次能得到比較好的待遇。

  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在入口處站了半個鐘頭,那裡的侍者對我這種“隱形人”顯得很有經驗,一次次地經過我面前卻熟視無睹。我終於明白,在這裡,我根本吃不到任何東西,因為沒有侍者會來幫我點菜。

  我大可自己走進廚房,想吃什麼就抓什麼。但我畢竟當過法官,我已真正明白了我眼下的處境——只要我一伸手拿吃的,廚師完全可以把一鍋滾燙的開水潑向我。事後,他只要聲稱他是將開水潑向牆壁就可以了——因為他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我只得怏怏地離開了那家飯店,走到街上,尋找那些全自動的餐廳解決晚餐。然後,我又搭乘一輛機器人駕駛的計程車回家。幸好機器人和荊棘花一樣,不會因為我變成“隱形人”而歧視我。看來今後只有這些沒有生命的機器人,伴我度過這漫長的兩年“隱形”時光。一陣戰慄不由自主地掠過心頭。

  三、老婆在偷情

  我走下計程車,心情糟透了。

  打開家門,我發現太太不在客廳,便朝樓上卧室走去。太太正躺在床上吃果凍,一見我回來了,剛要同我打招呼,可發現我額頭上的“隱刑”牌,嚇得立馬噤聲,一雙大眼瞪着我,臉上布滿了疑惑和問號,但她不敢說話。

  她不敢說,我敢說!於是我就把一天來發生的事情,細細地講了一遍。她聽完我的話,眼淚頓時唏里嘩啦地往外涌。

  見她流淚,我的心裡一暖:到底是自己老婆好,還承認我的存在。

  我衝動地撲向床前,一把將她摟住,剛要安慰幾句,她卻一扭身下床,拿出了紙和筆。我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是想用紙筆和我交談。可她剛剛寫了幾個字,我額上“隱刑”牌上的報警器便“吱吱”地叫喚起來,嚇了我們一大跳。

  他媽的!這該死的報警器!

  一會兒,我家樓下便傳來警車警笛的鳴叫聲。兩個機器人警察衝進門,不由分說,就把我太太帶走了。我是法官,對這種刑罰熟悉得很。望着太太出門,我心想:完了,這回她在拘留所起碼得待上半個月。

  這一夜,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張空蕩蕩的雙人床上,徹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來到大街上,滿大街的人都在歡聲笑語,彼此之間熱情地打着招呼,孩子們也在市中心廣場上盡情地戲耍,但就是沒一個人理我。只要我一走近人群,他們馬上便作鳥獸散。

  天黑了,我拖着疲憊不堪的腳步朝家中走來。可一走近家門口,出乎我的意料,客廳里卻亮着燈光。

  我把門打開,往裡一瞧,原來是太太回來了!按規定,她起碼要在拘留所待上半個月呵,怎麼這樣快就回家了呢?

  我走近太太身邊,剛要開口相問,突然我意識到這是徒勞,她哪敢回答我呢?果然,太太一見我,就像站在她身前的是一團空氣。她怔怔地瞪了我一會兒,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朝廚房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悲哀地想:在這兩年中,我在她的眼中將形同無物。

  日子雖然難熬,但還是一天天地過去了。

  轉眼到了冬天,頭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一大早,我便溜出家門。大街上寒氣襲人,人們都龜縮在家中,就是有事需要上街的人,也都躲在車裡。我故意將雪踩得“叭叭叭”地響,也不顧那雪水濺滿一身。直到中午,在自助餐廳喝了一杯咖啡,吃了兩個夾心餅,我便打道回府。

  推開家門,我來到樓上,剛要走進我自己的卧室,忽聽太太房間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

  她在幹啥呢?我輕輕地扭開房門把手,可一看裡面的情景,我不由目瞪口呆:一個肥肥胖胖的男人,正伏在我太太的身上,太太在他身下發出快活的呻吟。

  那男人聽見響動,嚇得就要從太太身上爬下來,誰知太太卻大聲尖叫:“別下去!繼續!”那男人一回頭,我頓時認出他就是“隱刑”刑罰制定委員會的首席大法官。

  我輕輕地把門關上,眼前晃蕩着大法官那肥豬一樣的腦袋。這時,我才明白,那次太太為啥第二天就從拘留所里回了家。

  但我對他毫無辦法,除非我想再加上兩年“隱刑”。

  四、我們要說話

  等我激憤難耐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后,我便開始思索剛才所見到的一切。

  說實話,我並不怨我的太太,她是一個性慾旺盛的女人。以前,儘管我並不能百分之百地滿足她的要求,但她從未鬧出過紅杏出牆的風流事。現在,既然她還那麼年輕,我又不能擔當起作丈夫的義務,我又有什麼權利干涉她過正常性生活的要求呢?

  我一邊想着,一邊不知不覺地晃到了大街上。這時,天已漸漸地黑了下來,到了人們下班的時候。突然,街對面走過一群嘻嘻哈哈的女工,望着她們快活的樣子,我痴痴地呆立一旁。也許是她們沒發覺我額頭上的標誌,走到我面前時,她們都十分友好地沖我一笑。

  儘管都沒和我搭話,但這一笑已足夠了!幾個月來,這是人們第一次對我如此友善。我頓時激動得不能自已,便情不自禁地跟在了她們的身後。

  女子們走進了一家公共澡堂,當然,這是我走進去以後才知道的。當時我只顧滿心感激地跟在她們身後,就算她們走向地獄,我也會一直這樣跟着。

  我走進了一個霧氣朦朧的大房間,一股濃濃的肥皂味迎面撲來。這時,我才看清,我是來到了一間女子公共澡堂。難怪進門時,那門房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

  我暗笑一聲,繼續向前走,進了洗澡間。上百個女工在那兒洗澡,當她們發現我時,有些人漲紅了臉,有些人對我微笑,但大多數人則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她們非常小心,對我的出現不敢表現出任何實際反應。澡堂的管理員虎視眈眈地在一旁站崗,卻也拿我沒辦法。

  因了這額上標誌牌的“庇護”,我一邊肆無忌憚地觀賞她們洗澡,注視着上百對塗滿肥皂的乳房,端詳着上百個在水花下閃爍的女性胴體,一邊想,“隱形人”可以進入任何場所,而無人敢來阻攔,這一點,恐怕是刑罰制定者當初始料不及的吧!

  突然,透過朦朧的霧氣,碩大的澡池邊一個形單影隻的影子吸引了我的視線。我往前走了幾步,看清那是一個十分年輕漂亮的姑娘,她的身材曲線美妙無比,皮膚白皙滑如凝脂。她正在用毛巾擦着背,胸前那豐滿高聳的乳房隨着雙手來回地顫動,就像一對振翅欲飛的白乳鴿。  我盯着她發怔,心想:她為何一個人待在一旁呢?是她不屑與那些人為伍,還是另有隱衷?我正在猜測,剛好姑娘一回頭,頓時,我明白了:原來她和我才是同一類的人,額上也有一塊“隱刑”標誌牌。

  天哪!她到底犯了什麼罪……

  也許是她發現了我額上的“隱刑”標誌牌吧,看見我后,她不僅沒有任何驚奇的表情,反而沖我嫣然一笑。

  我恍恍惚惚地走出澡堂,一路上回想着“乳鴿”那如花的笑臉。

  據說,聾子本來是可以講話的,但因為聽不見,不能同對方交流,天長日久,就喪失了語言功能。想到這裡,我的心裡一震: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說話了,兩年後,我的語言功能會不會喪失?

  天哪!我得說話,哪怕沒有交談對手,也得說!

  我正這麼想着,突然有個瞎眼的乞丐向我走過來。“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喘着氣說,“請您發發慈悲幫助我,好讓我能向眼球商店買一對眼球。”

  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人主動跟我說話!我激動得雙手直哆嗦,伸進衣兜里找錢,我打算把身上所有的錢全掏給他。但我的手剛從衣兜里把錢掏出來,半路卻殺出了一個跛腳乞丐,拄着拐杖擋在我們中間。跛腳乞丐向瞎眼乞丐低聲吐了幾個字:“隱形人!”然後兩人就像受驚的螃蟹般倉皇而逃。

  連乞丐都不理我。我在心裡大罵那些發明“隱刑”的王八蛋:“狗崽子,你們真該下十八層地獄!”

  罵完之後我的情緒漸漸平和,便朝城南的未央湖邊走去。半路上,我又遇到了一個人,不由喜出望外——此人竟然是給我送西班牙金蒼蠅的工程師!

  這時,他也看見了我,我們凝視了一剎那,然後他便欲立刻逃走。

  我擋住了他:“等一等,拜託……”

  他飛步急沖越過了我。

  “就只說一句話好不好?”我在他身後哀求着。

  他一句話都不肯說,甚至連粗暴地說句“滾你媽的蛋”也沒有。他從我旁邊閃身而逃,朝着一條空無一人的街道拔腿狂奔。

  望着他狂奔的背影,一股強烈的恐懼和落寞感襲上我的心頭!

  我來到湖邊,四周靜悄悄地,竟沒半個人影。我打開喉頭,剛要說話,但一時竟想不起說點什麼好。可正在我把嘴巴張成“O”型,湖風直往嘴裡灌的時候,湖那邊卻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我要說話——我要說話——”

  我立即循聲而去,只見岸邊站着一個姑娘,不是別人,就是剛才在澡堂對我嫣然一笑的“乳鴿”。

  五、同是淪落人

  “乳鴿”的真名叫綠瑩,那是我倆接觸幾天後才得知的。

  和綠瑩認識的第二天,我便來到潛水用具商店,自己刷卡買了兩套潛水衣。我知道綠瑩每天下午五點半鐘會準時來到湖邊練習說話。

  來到湖邊,我見綠瑩已經到了,便自己穿上潛水衣,戴上通話器,然後把那套潛水衣往她身邊一丟,自己就“撲通”跳進湖裡。冬天的湖水冰涼,但我顧不上這麼多,我知道聰明的綠瑩一會兒便會跳下來。

  果然不出所料,我剛向湖心游去,綠瑩便緊跟而至。我們一起沉向水底。

  站穩腳跟,我就問:“嘿!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綠瑩!”也許和我一樣,很長時間沒同人說過話,姑娘的語氣充滿了喜悅。

  我們頭上“咕嘟嘟”地冒着氣泡,我倆就站在這冰涼的湖水底下,打開通話器,冒着生命的危險,熱切地交談起來。

  從綠瑩的口中我知道了她為啥被判“隱刑”。

  原來,那位工程師是他的姐夫,姐姐前年因車禍去世,工程師在這城裡便沒有了其他的親人。前幾個月,當綠瑩知道姐夫被判了“隱刑”,在難過的同時,她又不免感到特別奇怪,姐夫是個十足的正人君子,絕不可能幹出泄密的勾當。

  一天,她的男友帶她到空中花園旋轉餐廳吃飯。男友是姐夫的同事,當初,就是姐夫介紹他們相識的。當時男友特別興奮,喝了不少的酒,從他那斷斷續續的酒話中,她才明白,真正泄密者恰恰是這位她深愛的男友。聽完他的話,她氣得撇下那醉鬼,滿大街去找姐夫,然後把姐夫帶到自己家裡,遞給他一小盒西班牙金蒼蠅(在二十三世紀,她們家祖上出了個總統,這東西便是祖上留下來的),並暗示他來找當初給他判刑的法官——也就是我——要求我將他改判成苦役。因為改成了苦役,就可以與他人交流,就可以向法庭申訴。

  姐夫接過西班牙金蒼蠅剛一走,她家樓下就傳來警車的鳴叫,綠瑩知道,這是因為剛才和姐夫的接觸而驚動了警方。她急忙來到樓下,打開後窗,逃到後街,然後去找大法官。

  綠瑩的父親在世時也是一位議員,和大法官還是遠房親戚。當年地球村村長任命大法官主持刑法修訂,大法官說苦役太不人道,建議增加“隱刑”刑罰,以供犯人選擇,綠瑩的父親當時勉強同意。可後來當他聽說大法官姦淫了不少“隱刑”人的妻女,而這些可憐人卻因為沒人敢聽她們的申訴,對其無可奈何時,父親震怒了,跑去和這人面獸心的傢伙大吵起來,說到激動時,竟引發了心臟病,還未等救護車開到就一命嗚呼了。

  父親死後,綠瑩好幾年沒和大法官家來往。可今天,為了替姐夫申冤,也為了自己不被警察抓住,她只得去求大法官。

  大法官熱情地接待了她,並親自為她倒了一杯咖啡。綠瑩把話說完,口渴難耐,便端起咖啡一飲而盡。

  誰知第二天清晨醒來一看,見自己竟赤身裸體地睡在大法官的床上。

  綠瑩懷着滿心的屈辱離開大法官家時,大法官說,你放心,你姐夫和你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可等了好幾天,既不見姐夫平冤,警察也在滿街尋找着她,偶爾回家一次,警車便馬上呼嘯而來。她只得流浪街頭。

  實在氣急了的綠瑩,一天晚上,懷揣一把匕首,又偷偷溜進了大法官的家。綠瑩將匕首直抵他的心臟,正想結果這個虛偽的王八蛋,沒想到跟蹤而至的警察沖了進來,將綠瑩逮捕了。最後,法庭以同情“隱刑”人和謀殺政府公務員未遂罪判了她三年“隱刑”。

  聽完綠瑩的話,我頓時便想起太太,想起了大法官那肥豬一樣的大腦袋。我氣得血脈賁張,破口大罵:“這該死的王八蛋!”

  到這時,我才真切地體會到,他們為什麼要設立“隱形”刑罰。他們設立“隱刑”刑罰,不就是要剝奪我們這些人說話的權利么?

  看到我的情緒稍微平緩一點,綠瑩往我面前游近了一些,湊到我跟前悄聲說了起來……

  當我和綠瑩浮出水面,凍得渾身發抖。不過所幸的是,湖邊一個人影也沒有。看來我的猜測沒有錯,在水底,我們額上的標誌報警器果然失靈了!

  為了小心起見,一路上,我們再也不敢說一句話,生怕驚動了警方。這時我們可不想給自己添一丁點亂子,我們還有大事要干!

  六、請君來入瓮

  凌晨兩點,整個城市死一般的寂靜,人們都進入了夢鄉,大街上空蕩蕩的。

  我拉着綠瑩的手,躡手躡腳地往第八大街走去,這條街上住的幾乎全是政府要員。

  走進大法官的卧室,那床頭燈未關,我倆看見他像一頭死豬,打着呼嚕,睡得正沉。

  來前,我本想綠瑩為我指個路就行了,並不想把她拖累在一起,但她說什麼也不肯。她說,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命運早就連在了一起,而且千百萬人的命運能不能改變,就在此一舉。我見她說得堅決,只好依她。

  這時,我從懷裡掏出明晃晃的匕首,一步撲向床前,將冰涼的匕首直抵大法官的脖子。匕首上的寒氣驚醒了他,他眨巴眨巴金魚眼,明白了眼前的處境,便嚇得渾身顫抖。

  我一見他那又驚又怕的蠢相和他平日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判若兩人,冷笑一聲,一把將他從床上拽了起來。

  一見我那兇巴巴的樣子,跌坐在床的大法官顫聲問道:“你們是誰?到底想幹什麼?”

  我正想回答,但這句話還未出口,綠瑩就把大燈打開了。然後,她一步走到床前,伸手一拉臉上的面罩,說:“我們是誰?我讓你看看我們是誰?”

  “你們……你們怎麼敢……”大法官一認清是我們,停止了哆嗦,強作鎮定地站起身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可不等我們回答,我和綠瑩額上的“隱刑”報警器一齊“吱吱吱”地叫喚起來。

  好了,這正是我們想要聽到的聲音!

  我和綠瑩對視一眼,發出會心的一笑。然後,我倆架起大法官來到客廳。我指指客廳中的沙發,命令他坐下來。等他坐下后,我便用匕首抵着他的腰間,對他說:“想活命,就得不停地同我們說話。”

  此刻,這肥豬再蠢,也明白了我們的用意,拚命地扭動身子,卻死也不開腔。我見他不說話,便用匕首的尖頭朝他腰間狠狠一頂。

  “啊——”

  聽着他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和報警器齊鳴,我和綠瑩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

  樓下終於傳來警車的鳴叫。

  警察衝進門來,一見我們三人坐在一起,作親切交談狀,便什麼都明白了……

  大法官被逮捕了,判處兩年“隱刑”,罪名是同情“隱刑”犯人並與“隱形人”交流。

  沒過幾天,法庭將我和綠瑩改判成五年苦役。據說這是因為大法官被逮捕之事,驚動了地球村村長,在他的干預下,我們才得以改判的。還聽說,地球村長正授權法制委員會重新修訂法律,打算取消“隱刑”。

  很快,我和綠瑩被送到了採石場。

  來此之前,我已委託律師和妻辦理了離婚手續。因為一想起大法官那肥豬似的身子曾玷污了她,我就覺得噁心。

  一天,我正從山下往上推石頭,眼看快到山頂,突然我腳下一滑,滾下的石頭和綠瑩往上推的石頭撞個正着。兩個石頭碰到一起,將綠瑩那好不容易推到半山腰的石頭,重又帶到山下。望着兩石頭急沖沖往山下滾動的樣子,我和綠瑩不禁苦笑起來。

  我們跑到了山腳,可眼前的情景令我們不禁一怔:兩塊石頭竟然牢牢地疊合在一起。

  我看着綠瑩那吃驚的樣子,便給她講起了一個古代傳說——從前,發了一場大洪水,大地一切蕩然無存,只有一男一女是這場浩劫僅存下來的兩個倖存者。那男人很老,女人很年輕。眼看人類就要絕種,男人想將人類繼續繁衍下去,可又怕女人不同意。剛好這時,他看見了兩塊分開的大石磨,便對女人說,我們將這兩塊石磨從山頂推下去,如果它們合在一起,我們便結為夫妻;如果是分開着,我們便各走各的路。女人同意了……

  “後來呢?”綠瑩急切地問。

  “後來,兩塊石磨終於合在了一起。”

  綠瑩望了我一眼,頓時明白了我的心事,紅着臉撲進我的懷裡。

  我緊緊地摟着她,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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